是为西朝昭明帝乾圣十一年。
大西帝都安泰城。
富丽堂皇,流光溢彩的翠微宫明光楼之上,一对伉俪耳鬓厮磨、卿卿我我的站在那里,在皇城的高处凭栏远望。
他们俯身鸟瞰着帝都安泰城的一切。民居,庙宇,清流,碧波,街道,行人,树木,车马。
一草一木都是如此的亲切,一砖一瓦都是这般的契合。
多少美丽的景致一览无遗,尽收眼底。
葱戎的绿色生机盎然,溢满皇城,点亮每一个温情的白昼与黑夜。
明镜湛蓝的滏水河好似一条碧绿的玉带穿城而过。飘然仙逸,安冉娴静。许许多多红墙碧瓦与参天古树交相辉映,代表着皇家气派的鎏金琉璃顶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的金碧辉煌,大气磅礴。
一幢幢巍峨雄壮的建筑物鳞次栉比,在养眼的天青色中,烟雾缭绕,仿佛仙境一般,将安泰城的烟火色装点的平凡中有如世外桃源。
熙熙攘攘,人生鼎沸。盛世繁华,华美绝伦。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不是江南,胜似江南。
一泓碧水,在绯红色的薄暮中如烟,一副美妙画卷铺开,芸芸众生在这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似锦繁花,如云青鸟。转瞬间,吟唱起一首云水谣。
柳万胜极目远眺,忽然间眉头紧紧锁住。
乐曼缇轻轻的挽起他的手,柔声问道:“万胜,你在想什么呢?”
由今天开始,她也变得成熟了起来。对柳万胜的称谓,也由原来的“胜哥”,改口称呼为“万胜。”
好像又从亲切变成了亲密无间。
两个人刚加的如胶似漆,恩爱异常。
“哦,曼缇,我是在想一个问题。”柳万胜道。
“什么问题啊?”乐曼缇眨着一双纯真无邪的大眼睛,含情脉脉的瞧着柳万胜问。
“我是在想,国与国之间你争我夺势不两立的打仗到底是为了什么?”
“哦,你说,那是为了什么呢?”乐曼缇问。
她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如同落在花蕊上一张一翕的蝴蝶的翅膀。又好像是一阕跳动的音符。
柳万胜温柔的看着他,粗犷豪迈的他只有在面对乐曼缇的时候,才会拥有这种自己骨子里护花使者的天性,只有跟她待在一起的时候,才难得有这么样彻底的放松。
“你觉得是为什么?能不能告诉我?”柳万胜问乐曼缇。
“我,我想想。”乐曼缇微笑着说。
“是不是为了让有的人自己的抱负得到实现,而充分的实现自己的价值呢?”
“额?这是你的理解?”柳万胜问。
“哈哈,我也是胡乱说的,万胜,你,你可不要笑我。”乐曼缇有些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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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说道。
“是啊!你说的又何尝不是呢?”柳万胜竟然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打仗,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他在卸去所有的荣耀,放弃自己所有的荣光,在脑海里曾经无数次的思忖过这个问题。他苦苦追索,却并未寻求到答案。
这不仅仅是表面的一些东西,不仅仅是。
秋风沙场,枪林箭雨,刀头舔血,枕戈待旦,金戈铁马,横尸沙场,哀鸿遍野,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到头来都不过是狰狞散尽,一场云烟。
前人种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他曾经无数次的冲锋陷阵,曾经无数次的九死一生,曾经无数次的濒临绝地,又曾经无数次的绝处逢生。
曾经抱怨于上天的捉弄,曾经痛恨着命运的不公,又曾经于感激于上天的馈赠,曾经感恩于命运的垂青。
这是一对矛盾体,他的心情也如过山车般上下翻飞,不一而足。
他曾经执著于搏命的拼杀,也曾经厌倦于这无休止的纷争。
他曾生张于效力于北朝,又阴差阳错被西朝纳入囊中。
他牵挂念记北朝,身在西朝,又心在故国。这样复杂的情绪让他感到无比的焦虑。忐忑,寝食难安。又有一种歇斯底里的心浮气躁在胸膛里缠绕。而与爱妻乐曼缇的耳鬓厮磨之间,又令他忘掉了这人世间的烦恼。在温柔乡里,他得到了精神世界最美好的感觉,所以,没有任何事情能比和妻子在一起时更加让他感觉到轻松惬意安稳娴静舒适温暖幸福。
回到曾经披坚执锐的岁月,铁马冰河,刀枪影影绰绰,陡然入梦。
“这世上的男儿,到底终究归根结底是为了什么而打仗呢?”
“到底是为什么,可以让他们抛妻弃子,离开家园,离开父母高堂,去到离家很远很远的地方,拿起兵器,和一群素不相识的人一起,去打另外一群素不相识的人。他们无冤无仇,无关无恨,却必须在战场上你死我活,兵戎相见。他们很多很多人都抛去了头颅,洒下了自己的热血,舍弃了自己所有的一切。他们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执行命令吗?他们有没有抱负?有没有梦想?有没有夙愿?有没有存在感?有没有实现自己的价值?”
他们或许根本没有这种意识,他们的认知本身到达不了实现自我价值的高度。他们只是改朝换代的工具,只是穷兵黩武之国侵略战争的武器。他们被指挥者,呼喝着,被迫地往前冲锋陷阵,或许只是简单的为了能在活着时有一口饭吃,死了的时候可以封妻荫子、让后代享受父辈用生命换来的富贵。
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人,根本不理解所谓的信仰,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信仰,这如此高尚的字眼,根本不会出现在他们的人生字典当中。他们都没有接受过高等的教育,没有很高的人生价值观和世界观。他们从军的目的很单纯,很质朴,很接地气。他们离开家乡,参军打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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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是为了口腹之欲。吃饱穿暖对于他们来说是最基本的也是最原始的需求。是人性中最真实的部分。通过参军,能给家里带来一些实实在在的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是他们最喜闻乐见的结果。至于说道打仗死人,沙场玩命的厮杀,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世上,又有哪一件事情是容易的?又有哪一件事情不是不需要承担风险的?不需要背负压力去做的呢?
北朝寰宇帝廖昌英明神武,雄才大略,南征北战打下这山河锦绣的千里江山,西朝的昭明帝乐山忍辱负重,雪兔搏鹰,在步步惊心之间用计铲除朝中的逆臣。他们都是人中龙凤,帝中翘楚。
他们在心里,在梦里,在骨子里,都是渴望大一统的君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都是渴望用国家机器——铁血部队来帮助自己完成他们的鸿鹄之志。他们想要缔造前人所从未染指过的丰功伟绩,创造属于自己的盛世辉煌。
他们的壮志雄心,他们的霸业,都需要人材帮他们完成。而他们的军队的出色统帅,顶级宿将,帝国的柱石,名将之花,如柳擒鹰,柳万胜父子,如宇文霸,如李嵩,又如剑走偏锋的马文忠等等,他们都在各为其主,都在各自帝国的某一个时期,开创造属于自己不可复制的时代。在那个风云际会的时代里,打上了属于自己的烙印。他们的抱负得以实现,他们的人生价值得以实现,他们的人生得以升华,他们的地位得以被推崇至极,他们的建功立业的作用被无限放大。
他们的生命在某一瞬间戛然而止,或被放进国家的陈列柜,或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有的总是被人提起,有的永世不得超生。
刀光剑影之中,铁蹄翻飞之下,那些呆板且异想天开的降卒,那些悲戚的面容,那些表情木讷的俘虏,那些互不相识又捉对厮杀举起刀剑以命相博的敌人。对手与对手之间,本不认识,却被国家荣誉有了腥风血雨的交集。
那些风烛残年的耄耋老人,那些嗷嗷待哺的饥饿婴孩,那些无辜的却遭受灭顶之灾无妄之罪的冤魂,那些在无限痛苦中默默死去的亡灵。为了每一寸土地的争夺,为了每一个城池的占据,所有的牺牲者,所有的殉道者,所有人都要为残暴的灭绝人性惨绝人寰的侵略者的暴行买单。
所有的残肢,所有的鲜血,所有的尸骨,所有的骷髅,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全部的全部,都在历史车轮滚滚碾压之下,成为黄尘古道上的焦土。
其实,所有的荣耀光辉王者皇图霸业,都不过是一帝功成,何止万骨枯!
你坐在你的宝座之上荣光闪耀,他们那已经被你遗忘的尸骨上长满了野草。
一缕轻烟,送别了故人,却迎来了帝国最璀璨的阳春。
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见旧人哭。
扶老携幼的胡尘里,望眼欲穿的等待中,却不见自己的家人,已永远留在了异国他乡的土地上。
在历史的埃尘中,在杳远的迷雾中,许许多多的人走了,又有许许多多的人正在匆匆赶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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