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承韬猜到了沈清澜的想法,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不可能了,纵使白泽恢复了神智,能听到你的话,也不可能带着我们离开了。”
沈清澜挠了挠头,不解地问道:“为何不可?以白泽前辈方才的速度来看,煞气不一定能追得上。”
郑承韬神色复杂地望着白泽,长叹一口气,“生灵的魂魄相辅相成,一旦少去一魂半魄其余的魂魄也会逐渐消散。现在白泽三魂七魄已去其九,只剩下一半的命魂,虽可借神兽强横的魂力复苏,却也只是回光返照……”
说话间,陆桓墉已晃晃悠悠地落到残破的道台之上,他点头附和道:“正是,现在的白泽已是外强中干,若要真的比起来,只怕比敌不过煞气的速度。”
“完了,完了。”沈清澜悲呼一声,“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陆桓墉收回望着沉泽观山门方向的目光,盘坐下来,右手摩挲着光泽全无的遐圻剑,说道:“方才四行御元法阵抵住了殚魄珠煞气的一次外溢,现在煞气又重新聚集在了一起,不消片刻便会再次外溢,就是锐金宫主和玄元宫主现在赶来,恐怕也来不及再刻画五行混元法阵了。”
此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众人最后一丝希望。
一时间,道台之上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谁都不愿意出言打破这最后的片刻安静。
李守墟望着半空中呆立着的白泽又想到师尊郑承韬所说的话,心中五味杂陈。白泽为了生灵所计以身体封印殚魄珠,又与周潺溪经历重重劫难,幸得神秘老翁相助,眼看就要彻底祛除殚魄珠的煞气,可……
李守墟缓缓移动目光,朝着重新恢复漆黑的天空极目远望,心中默问道:“终究还是得不到善终吗?”
沈清澜虽然相信郑承韬的话,但始终还对上古神兽的神通存有一丝希冀,他的眼睛一直没有从白泽身上离开,祈祷着有奇迹发生。
突然,他看见白泽缓缓转动了一下脑袋,略显浑浊的双眸朝着道台处看来,随后便与之前一样,呆呆地浮在半空。
这一举动让沈清澜都不能十分确定白泽是否在看他们,故此没有开言说破。
“煞气开始外溢了!”
伏瑾瑜的声音打破了道台上安静的氛围。
众人闻言,忙向前望去。但见之前凝聚在一起的宛如实体一般凝实的煞气突然爆散开来,携着摧毁一切的气势朝着各个方向极速外溢。
被四行御元阵阻挡了多次的煞气聚集起来的力量轰然爆裂开来,眨眼间已扩散了百丈距离。
煞气爆裂之下,被四行御元阵保护下来的飞兽草木,转瞬间化为齑粉,甚至连一道微弱的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
在殚魄珠的煞气之下,所有生灵皆如蝼蚁,顷刻即死。看到这些生灵的下场,众人皆面如死灰,除了始终捻着手诀的郑承韬。
郑承韬并未转头,对着身后的李守墟说道:“守墟,全力运出真元,撑起觉一守道罩。”
对于别人,他没有资格要求,但身为李守墟的师尊,他有责任约束其言行,哪怕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是,师尊。”李守墟紧了紧稍有放松的法决,默念着忘物诀,全力运出体内真元。
别人的话他可以不遵,但作为郑承韬的徒弟,郑承韬要他做什么他就会做什么,不论身处何境。
但师徒二人全力运出的真元对于觉一守道罩而言也只是杯水车薪,那光罩散出清辉也仅仅是亮了一丝罢了。
望了望已近在眼前的黑色煞气,又看了看执拗的郑承韬和李守墟,陆桓墉暗叹一声,缓缓阖上了双眼。
修习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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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的道音峰门人向来秉持“知天命,尽人事。”的道念。既然人事已尽,就该知命从命,不应逆天而为,只是……连烽身上的太玄剑……
“吼。”
一声低吼打断了陆桓墉的思索,这吼声不像是之前那样充满杀意的嘶吼,而是多了一丝温柔和善的感情。
李守墟对此也有所察觉,他连忙抬头朝着白泽望去。
不知何时,白泽雪白色的双眸已恢复了清明,正看向道台的方向。准确地说,是看向道台上的某个人。
李守墟顺着白泽的目光,转头看向身后伤痕累累、昏迷不醒的周潺溪,心中再添一分悲苦。
他可以肯定,白泽深深凝望着的正是周潺溪。
“吼!”又是一声低吼,白泽移开了目光,向远处眺望。
寅时已过,不远处的村庄里一盏盏灯火逐渐亮了起来。朦胧的灯火映照出一副破晓农家图。
在一道道鸡鸣声中,孩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不情愿地翻了翻身子,又沉沉睡去;母亲宠溺地摸了摸孩童的脑袋,露出一道动人的微笑,翻起身来为一家人收拾干粮去了;父亲早已起身,趁着天未放亮,赶着一队绵羊走向草坡……
白泽收回目光,望着离觉一守道罩仅差半丈的黑色煞气,看了光罩之中白衣上沾满血迹的周潺溪最后一眼。
“倘有来生,将你我换做这对农家夫妇,该有多好。只可惜……没有来生了。”
白泽四足踏空,昂首张口,做出一副吞吸的动作。
下一瞬,就要接触到觉一守道罩黑色煞气,突然倒卷了回去,已白泽为中心,疯狂汇集而去。
众人怔怔地望着白泽,看着无数的黑色煞气消失在了白泽的口中,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言语。
“这是……”李守墟喃喃一声,他知道殚魄珠煞气无法伤及白泽的血肉,同样白泽的血肉也无法容纳如此巨量的煞气,要想完全吸收这些煞气,就只有以自身魂魄为器,可是白泽她只剩一半天魂了啊。
郑承韬死死地捻着法决,指甲刺入手掌之中,引得滴滴鲜血落下,“白泽她想以仅剩的一半天魂为器,将殚魄珠煞气尽数吸收。”
伏瑾瑜看着铺天盖地的煞气飞速朝白泽汇聚而去,不禁失声道:“白泽前辈只剩一半天魂,如何能承受得住如此多的煞气。”
“滴答,滴答。”鲜血滴滴落下,郑承韬却对此浑不在意,“除了修习阴冥道之人,常人的魂魄一旦触及殚魄珠煞气便会化为飞灰,但白泽乃是上古神兽,此前又曾以身体封印殚魄珠,故此她的魂魄能够承受殚魄珠的煞气。可现在的她只有一半天魂,强行吸收煞气定会导致魂魄涨裂,顷刻间魂飞魄散。”
听完郑承韬的话,向白泽求救的沈清澜,现在却后悔了,他痴痴地问郑承韬:“行持师叔,还有别的办法吗?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吧?”
郑承韬缓缓摇了摇头,默不作声,若是有别的办法,又何需等到现在?
宫芷的眼中泛着泪光,别人或许不知道白泽为何会清醒过来,又为何会做出这个选择,但她却一清二楚。若是换做她,她也会如此,也会为了一个人奋不顾身。
煞气倒卷的速度极快,甚至比其外溢的速度都要快上一分。
约摸过了半炷香时间,方圆数百丈内的煞气终于被白泽悉数吸收。
但那煞气散发的中心依旧源源不断地散发着浓郁黑色煞气,仿佛不能穷尽一般。
随着愈来愈多的殚魄珠煞气融入魂魄,白泽雪白的毛发之间再次开始往外散出缕缕黑色气体。
陆桓墉皱着眉头,转头向郑承韬低声问道:“行持,我对殚魄珠之事不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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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有一问不知当不当讲?”
郑承韬淡淡点头道:“戊土宫主请讲。我定当知无不言。”
陆桓墉望了望白泽,犹豫了片刻,缓缓道:“殚魄珠的煞气已经融入白泽天魂,若是白泽的天魂溃散……”
陆桓墉没有再说下去,他相信郑承韬明白他的意思。
郑承韬看向陆桓墉,沉默了一瞬,开口道:“白泽的天魂溃散之后,殚魄珠的煞气也会随之消散,从此不复存在。”
陆桓墉心下稍安,对着郑承韬解释道:“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殚魄珠煞气实在太过邪横,万一其死灰复燃,我等还是要早作防备才是。”
郑承韬的脸上古井无波,微微颔首,却是不愿再言语了。
二人相谈结束,道台之上再次陷入一片寂静之中。不同与此前的是,众人的心境却是完全不同了,有人自责,有人黯然,有人窃喜。
不知何时,太阳悄悄从西边天空探出头来,刺破了漫长的黑夜,为人间大地带来了久违的光明。
“煞气要穷尽了。”宫芷的声音打破了道台的寂静。
半空中的那散出煞气的中心终于不再散发煞气,露出的一个个黑色碎片,无力地掉落而下,落到了空无一物的地面之上,瞬间化为粉末,混入了激起的一缕尘土之中。
随着最后一点煞气融入白泽体内,天地间终于再次恢复清明,仿佛连空气都变得不再浑浊。
白泽悬于半空,雪白色的毛发在这片清明的乾坤中显得那么纯洁,只是那围绕在她身侧的缕缕黑气却毫不留情地将这种美破坏殆尽。
朝阳调皮地照进她缓缓阖上的双眼之中,抚摸着她雪白的眼睫,不想让她睡着。
但她真的困了,像一个玩到脱力了的孩童一般,失去了御空的力气,缓缓向着地面落下。
白色的光芒一闪,刺得众人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待再度睁眼之际,白泽已化作人形。
长裙白璧无瑕,雪发风环雨鬓,柳眉微微蹙起,双眼虽然微闭却依旧无法遮掩那剪水双眸中散出的灵气。
她微微侧过头,看向道台,看向那个身着白色长袍的男子,看他最后一眼。
她抿起嘴角,微微笑了笑,眼中尽是柔色,随即慢慢阖上了双眼。
“果然到了最后一刻,还是舍不得你啊……”
伏瑾瑜努力仰着头,可眼泪还是不听话的从眼角处流了出来。
李守墟呆呆地望着白泽,眼眶已然湿润。突然,脸上传来一阵凉意,他以为是眼泪落了下来,连忙伸手去擦,可一伸手却发现那不是眼泪。
他抬起头,望向天空。
太阳已经完全爬上了天空,向这苍茫人间挥洒着自己的光辉。
一片片鹅毛大雪带着丝丝凉意,从头顶落下,在初阳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晶莹剔透。
李守墟怔怔地望着天空,低声呢喃:“下雪了……”
不远处的村落,灯火已然熄灭,睡足了的孩童从梦中醒来,吃完了干粮,正在院子里逗着蚂蚁的他突然朝着屋子里大喊:“娘亲,你快来看,下雪了!”
“傻孩子,分明是仲夏,怎么会下雪呢?”
母亲放下手中的针线,笑着从屋内走出来,一出门便呆立在原地,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看到娘亲的样子,孩童笑的更欢,开心地在院子中乱蹦,边蹦边道:“娘亲你看,这雪好大啊!”
母亲抱起孩童,将手放在他的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摸着他的小脑袋,望着天边的飞雪轻声道:“六月白雪飞,人间仙子归。这人间不知又要多几个伤心人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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