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幽暗空荡的石室之中,静立着两道身影。
这两道身影一高一矮,昏暗的烛光透不过他们黑色的长袍,亦无法照亮其面容。
一只飞蛾扑扇着翅膀飞向石墙边的烛光,发出一道微弱的声音后,便消失在了火光之中,徒引起烛光一阵颤动。
石室中的两道身影对此浑然不觉,两双眼睛盯着石室中央的方形石台,沉默不语。
飞蛾的身躯燃尽,残存的蛾血化作了一丝烛油,使得烛光猛地一亮。
借着骤然亮起的烛光向石室中央望去,但见那石台上躺着一个青年。
这青年身形略显瘦弱,苍白的面容中透出一股坚韧之色,一双剑眉紧紧皱在一起,好似身陷梦魇之中,无法挣脱。
良久,一道深沉中带着些许疲惫的声音从那身形略高的人口中传出:
“当真只有此法了吗?”
身形略矮的身影转过头来,他不明白一向果决武断的前者今日为何会如此反常。
一如此前,低矮身影这次还是没能猜出其中缘由。他回过头,重新看向石台,低声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那便开始吧。”深沉声音沉吟片刻,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似是无奈,又或是不忍……
低矮身影稍作迟疑,缓缓问道:“师兄……你可曾想好姓名?”
“姓名吗?李守墟……嘿嘿,到头来守住的不过是一场空梦罢了。”身形略高之人没有回头,只是顿了片刻,随即再度迈步前行,“逝者如川,不舍昼夜。以后便唤他作如川吧……”
低矮身影微微颔首,缓缓向石台走近,口中不断重复:“三生兮归去,长梦兮不觉。三生兮归去,长梦兮不觉。三生……”
伴着轻轻的吟唱声,青年紧紧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原本紊乱的呼吸也慢慢恢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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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墟,守墟师弟,李守墟!”一道洪亮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惊得他一激灵,“别磨蹭了,再晚可就赶不上乌金逐霞了。”
李守墟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山间小径,周边草木繁盛,只露出若隐若现的小路,向山上蜿蜒而去。
看着前面两道完全无视陡峭山路仍然快速奔走的身影,李守墟笑了笑,也向前奔去,边跑边道:“瑾瑜师姐,沈清澜,你们等等我。”
跑了约摸一炷香时间,李守墟终于停下脚步,应是到了此行终点。
终点是一个山顶,与众不同的是,这山顶极为平整,像是被什么利刃修整过一般,呈平台状。平台正中有一石亭坐落,那石亭碧瓦朱甍、雕梁画栋,不知出自哪位能人巧匠之手。石亭正前方有块黑石牌匾,上书“乌金逐霞”四字,字体飘逸灵动,定睛看去,那字似有灵智一般,正相互追逐嬉闹。
李守墟看了眼石亭,却不多作停留,反倒从一侧绕过,朝石亭后走去。
过了石亭,见一女子并脚坐在草地上,一手玩弄着她的长发,仰头望天,一阵山岚拂过,吹起她淡紫色的裙摆,腰间一块绛色玉玦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好你个李守墟!”李守墟刚欲走近,突然从亭柱后面窜出一少年来。那少年身法敏捷,不等李守墟反应,便一步至其身后,伸出结实的臂膀,一把揽住李守墟的脖子,口中骂道,“你个混小子,跟着行持师叔下了几次山,回来连声师兄都不叫了吗?”
脖子被扼,李守墟却并不慌张,只见他抬起右脚狠狠往那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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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上踩去。
“我说师弟啊,这招三年前就用过了,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呢?”那少年早有防备,右脚往后一撤,轻松躲过。
趁少年注意力在脚下之际,李守墟突然伸出右指,朝着后者腋下狠狠一指。
“啊!”少年闪避不及,吃了重重一指,尖叫着将手臂收回,神情愈发气愤,破口大骂,“李守墟!这一指之仇本尊今日必还!”
李守墟被解放开来,从容转身,正对着那少年,丝毫不服软,双手插在腰间,挑衅道:“沈清澜,许久不见,就让本座来试试你的修为长进了多少!”
“你们两个不许再闹了,打扰了本姑娘看金乌逐霞,保证你们今晚都得在帝休树上过夜。”沈清澜刚欲还口,但闻前面坐在地上那女子的声音淡淡传出。
沈清澜嘴角抽动几下,连忙陪笑道:“师姐,我们知道错了,您老可千万别发火,我俩这就过来陪您观景。”
说罢便一个箭步冲到李守墟背后,熟练地伸出臂膀,揽住后者脖子,朝那女子走去。
“你……”李守墟刚要发作,却见沈清澜左手指了指前面,李守墟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只得忍气吞声,就这样被他拖着往前走去。
不知何时,夕阳已经大半没于西边天际,仅剩的小半太阳尽情地将最后的光芒挥洒而下。
李守墟坐在那女子旁边,不经意间转头向她看去。
那女子面若凝脂,黛眉杏眼,眉心中间点了一抹绛红色的梅花状朱砂,给原本姣好的面容平添了几分英气。
看着眼前这个名叫伏瑾瑜的女子,李守墟心下苦笑一声,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她与那个常常把自己和沈清澜暴揍一顿后,用缚元索倒挂于后山那颗帝休树上的人联系起来。
伏瑾瑜察觉到李守墟的目光,登时举起纤手,狠狠地朝李守墟脖颈拍去。
“啪”李守墟只觉后颈一疼,接着便听到伏瑾瑜的声音从耳侧传来,“看什么呢?金乌逐霞已经开始了,再过片刻可就看不着了。”
李守墟连忙收回目光,摸了摸火辣辣的后颈,抬头向西方天空看去。
此时夕阳已经完全沉下,仅剩最后一丝金辉仍不忍离去,贪恋着多看人间一眼。天边的云气在这金辉的照耀下染上了一层朦胧的紫金之色。
云气飘渺迷蒙,徐徐上升,眨眼间将半边天空染上了淡淡的紫金之色,甚是好看。
但那金辉乃无本之木,万万难以久长。日落西山之后,也渐渐地开始消散。
突然!
西边天际夕阳落下之处射出一道刺目的金光。
金光极为耀眼,宛如一只金乌,挣脱了太阳的束缚,刺破了那片紫金晚霞,穿过层层云朵,直直地射入天际,似要冲出这苍穹!
然穹宇不尽,又岂有尽头,那金光纵有千般不甘,终是无力地落了下来。
随着金光落下,那紫金云霞竟也缓缓向西边天际沉去。
乌逐霞落,霞沉乌随。这般光景,当真叫人拍手叫绝。
李守墟从小在这里长大,如此绝景已见了不知多少次。今日再睹,仍不免惊叹造物之伟力,天地之莫测。
看着怔怔望天的李守墟,沈清澜偷笑一声,得意道:“师弟,如何啊?山下可有如此美景?”
李守墟看着金光随着最后一片云霞一同坠入天边,这才转头,坚定地答道:“没有。神州纵有奇美风景无数,也难有一处能比得上渺云墟的金乌逐霞。”
沈清澜听到满意的回答,神色愈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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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意,大笑道:“这是自然。”
“那倒未必,道音峰的‘大音希声’、雪域阁的‘银华映月’与渺云墟的‘乌金逐霞’并称神州三大奇景,想来也应是绝奇秀美,本姑娘倒是很想见识一二。”伏瑾瑜不断卷弄着她的头发,依旧抬头望天,眼中满是向往。
沈清澜听到伏瑾瑜长他人志气,不由撇了撇嘴,低声嘀咕道:“是,是,是。反正师姐你已快至守心境,随时可以下山,到时候师弟再一走,这渺云墟可就真剩下本尊一人了。”
“啪!”伏瑾瑜熟练地打了沈清澜后颈一巴掌,嗔骂道:“还不是你小子心猿意马,不好好修行。法持师叔都说你的天资……”
“对了,守墟。你日日跟着行持师叔苦行,可是到了忘物境了?”眼见伏瑾瑜又要开始长篇大论,沈清澜连忙岔开话题。
谈到修为,李守墟的神色黯淡下来,苦笑道:“你们知道的,我记不住那些心法口诀,枉费了师尊的一番教诲……”
伏瑾瑜心知李守墟自小便患有怪疾,忘性极大,初至渺云墟时,甚至会时不时忘了自己的名字,随着行持师叔修行至今算是有些许好转,却始终无法痊愈,尤其在悟诀修行上更是深受其累。
此事沈清澜自然也是知道的,眼下又提及李守墟痛处,虽是无意却仍不免遭伏瑾瑜一顿白眼。
看着神情黯然的李守墟,伏瑾瑜连忙出言安慰道:“不要紧的,我们守墟性情坚韧,乃是大器晚成之才。日后定能如你名字那般,守护缈云墟的。”
“对,对,对。”沈清澜知道自己失言,急忙附和道:“今日本尊便将下一任行持之职授予你,顺便将下一任心持之职授予瑾瑜师姐,汝等需尽心尽力好生守护渺云墟才是。”
沈清澜一本正经吹嘘的模样惹得李守墟不禁莞尔,笑问道:“师姐是心持,我是行持,那你是何持啊?”
“我?”沈清澜直直地站立起来,朝着山下大喊,“本尊自然是继任墟持一职了!待本尊当上墟持……”
沈清澜正在兴头,准备好好畅谈一番,忽闻身后一道声音传来:“咳,咳。你们三个果真在此。墟持师尊命我前来传话。”
三人闻声连忙起身向背后看去,但见石亭中央正站着一青年。
他身着一深蓝色长袍,束发戴冠,剑眉星目,端的是气宇不凡。
这青年乃是渺云墟年轻一代的翘楚,据说一身修为就是墟内的一众长老都难以企及,名曰:程云暮。
加上他又是墟持掌教的关门弟子,身份之高自不必说。他来此传话,三人自是万万不敢懈怠,连忙行礼道:“见过云暮师兄。”
程云暮微笑点头,目光从三人身上扫过,在伏瑾瑜身上停留片刻,随后看向李守墟,微笑道:“守墟师弟,师尊已然出关,命你明日午时来觉一殿,届时众位道持师叔将为你启灵。”
“启灵!”听到启灵二字,沈清澜高兴地跳了起来,一把揽住李守墟的脖子,大笑道,“启灵,你听到没,道持们要给你启灵了!”
“咳。”程云暮轻咳一声,嘴角笑意不减,开口道:“对了,行持师叔今夜就留在觉一殿布置法阵了。师弟明日自己前来便可,可莫要误了时辰。”
李守墟看着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青年,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当即恭敬回答道:“谢师兄提醒,我记住了。”
“如此便好。对了,清澜师弟若想继任墟持可得好好修行了。”程云暮又冲着沈清澜笑了笑,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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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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