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半个时辰后,红日高挂,朱檐添金。
左顺门外,因贪贿罪下狱的潘元意等御史言官被剥,为潘元意等伏阙要挟天子刑不上大夫的上百名逼宫文臣也尽皆被诛。
尸横遍野,血流成滩。
一个个锦衣官校,持着赤色绣春刀,列在其间。
徐光启一直未发一言,他以为他今日要被这些文臣给打死,却没想到,现在倒下的却是这些文臣。
他看了贾蓉一眼,又看了宫墙上,倚在红日下的承宣帝一眼,一时也明白过来,这位天子正在用荣国府贾琏的手段对付反对他的大臣们。
贾蓉这时候朝承宣帝这里走了来,待来到承宣帝面前的宫墙下后,才拱手道:“陛下,乱党已诛!”
“传旨,设锦衣府反贪司,锦衣卫千户贾蓉铲除逆党有功,右迁锦衣卫指挥佥事掌反贪司,仍兼查缉谋逆、盗寇诸事之便宜行事权。”
承宣帝这时候命道。
贾蓉执行了他的旨意,让他确定了贾府现在的态度,是愿意站在皇帝这边的,甚至不惜与士大夫集团决裂。
投桃报李,承宣帝自然就给了贾蓉更大的权力。
让他一个锦衣卫也有了查贪的权力。
这可是个既容易发财也容易整人的权力。
毕竟天下多少官员不贪污?
也就意味着,谁和贾家不对付,贾家就可能会以贪贿罪的方式整治谁。
当然,承宣帝现在也只有北顺王、贾家可以信任,也就只能把这么重要的权力给贾家的人。
而且,他早已料到从自己决定采纳徐光启的建言,对潘元意等的贪贿罪,以祖制的形式处以剥皮实草之刑起,就必然引发文臣的激烈反应,尤其是一些激进的文臣,因被数代帝王骄纵惯了,肯定会做出伏阙威逼天子妥协的事来。
承宣帝也早就打算借着这样的机会,先试探出重臣们的态度,接着,就逼迫一些保持中立、因循守旧的重臣们先站在了他的这一边,随即又通过下旨诛杀这些闹事文臣的方式,试探出了贾府的真正态度。
如果贾蓉表现出犹豫,甚至不愿意执行他的旨意,将上百名文臣诛杀,他自然也会考虑用别的勋贵来代替贾家。
贾琏也知道承宣帝会这样做,故而早就通过俞诚示意贾蓉,坚决执行皇帝的一切旨令。
现在还不是贾府玩两边下注的时候。
怎么也得等出现“贾半朝”后再说。
毕竟贾家现在因为上一辈不怎么上进,离权力中枢太远,一开始就玩左右下注的谋略,虽说会安稳一些,但也不会再次回到权力中枢。
何况,要避免乱世的出现,贾家现在还必须得跟皇帝一起合伙救这天下。
“二叔。”
贾蓉出宫后,就立即来了贾琏这里。
“潘元意等御史言官都被剥了?”
贾琏问。
“是的。”
贾蓉回道。
“有文臣闹事?”
贾琏问。
贾蓉点头:“上百名,皆被诛杀了,陛下下得旨,侄儿听了您的吩咐,没有半点违背,陛下升了侄儿的官,还让侄儿掌新设的反贪司,任兼十四个锦衣卫千户的便宜行事权。”
贾琏听后点头:“真正是皇恩浩荡啊。”
贾蓉微微一笑:“二叔说的是。”
贾琏嘴上虽然说是皇恩浩荡,但他内心知道,这是贾府选择支持皇帝得到的好处。
不论如何,随着潘元意等直接针对贾家的御史言官,总算是遭到了最严酷的惩处。
这无疑可以让意图阻止贾家织坊做大的势力意识到,贾家不是那么好对付,而他贾琏也不是那么好弹劾的,也别想拿祖制这东西做护身符来对抗皇权庇护下的贾家。
贾家织坊依旧在大量生产棉布和绸缎,棉布以作为庄户们工钱的方式,迅速流入市场,继续击垮国内其他棉布商。
而绸缎则也通过薛家继续出海,在海外被大量购买,但也在冲击着海外各番国的本地绸缎商。
作为棉布和绸缎原材料的棉纱和生丝的出口量因此下降,许多棉纱和生丝不再出海,开始大量北上。
大运河因此更加繁忙。
对拉船纤夫的需求量也大量增加。
集聚在这一带拉船为生的流民们因而有了更多的活计,有更多的活计也就有了更多的收入。
贾家的棉布也开始从庄户手里流入到了这些纤夫手里。
因为这些纤夫不是当地农夫,属于侨居于河道的工人,自然没法自己纺纱织布,再加上贾家的棉布物美价廉,在有了足够收入后自然也就买了来做衣服穿。
贾琏在贾府搞的新型纺织技术,在无形之中,开始通过增加底层庄户和纤夫这些百姓的收入,而拉动了大康国民经济的内需,使得国民经济更加趋于一种真正民富国强的良性趋势,而不是以前那种富者愈富、贫者愈贫,庞大的消费群体只是权贵和官僚的畸形状态。
只是这个改变的代价是让大量国内外的织坊利益受损乃至破产。
无论是本国的织坊,还是海外的织坊,这些织坊老板的背景皆权贵官僚,非普通商贾,他们岂非心甘情愿地贾家继续把这钱赚下去?
这是后话。
在第一波针对贾琏而掀起的御史弹劾贾琏强并小民田产的阴谋失败,且造成了上百名文臣和数名御史言官被诛的代价后,这些意图夺取贾家织坊利益的势力们不得不暂时偃旗息鼓。
“降价!府里织坊的所有棉布和丝绸降价!”
属于江南士族背景的织造大户钱家家主钱杏锡,在从沈之源这里得知京里贾琏没有被弹劾成功,且贾家还让皇帝杀了四名御史言官和上百名示威文臣后,不得不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
“老爷英明!眼下只能这么做,不然,无法跟贾家的织坊竞争。”
沈之源回道。
钱杏锡则继续说道:“降价多少,府里的织工也跟着降低工钱,告诉他们,不是府里想降他们的工钱,这一切都是京城荣国府抢了大家的好处!但现在荣国府是皇亲国戚,圣眷正隆,奈何不了他,所以只能我们自己受委屈!”
“明白!”
沈之源应了一声后道:“将来江南上下必人人恨他荣府!”
钱杏锡冷笑:“天子定然是从贾府得了好处,才这么偏袒贾府,但等江南人人皆恨不得把贾府的人千刀万剐后,看他天子还愿不愿保他贾府!”
“老爷说的是,江南若不再富庶,朝廷拿什么养边军?”
沈之源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