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之后,先去本地城隍庙拜一下“显佑伯”,五峰县的城隍是“县城隍”,正四品“鉴察司民城隍显佑伯”,是五潮县的古代大贤充任。
县令治阳世,城隍管阴间,每一任的县令上任和每三年的秋闱,都是要给本地城隍写个漂亮文章的。
只是今年有点特殊,多地风水大变,导致庙宇破败,基本都在修缮。
五峰县也不例外,城隍庙成了大工地,前往北阳府的队伍,都是在外面拜一拜就完事了。
“说起来,好像青莲湖的湖神庙也是神像破裂?”
想起一事,魏昊便问怀里的汪摘星,“小汪,不会出什么事吧?”
探出一个狗头,汪摘星吐舌回复:“兴许是阴神换班了吧?”
“还有这事儿?”
“五崖县的城隍,我便听说七八个名字,历朝历代的大贤都有。”
“你见过城隍么?”
“阴间的事情,如何能见。”
“也是啊。”
魏昊寻摸着这跟自己也没关系,说不定翻修城隍庙就是为了迎接新城隍上任呢?
有司的业务,他一介书生,阳间的事情都管不来呢,还理会阴间的。
马车中,陈孟男呼呼大睡,这是明显累着了。
魏昊不理解,这货明明这么有钱,偏偏要去娱乐会所消费……
不过一看白辰是富龙二代,也好这一口,便想着是不是通性。
兴许主要还是自己没钱,不懂快乐。
五潮县往南就是北阳府,“北阳”因在圣月湖以北而得名,水之北、山之南,谓之阳。
照理说走水路更容易一些,但因为风水变动,几条南北漕渠都淤积了,这阵子都是在清淤,所以不得不走陆路。
县城到府城的这段路,长倒是不长,可也是有一些人烟稀少的地带,人烟只要稀少,就少了人望烟火气,国运加持的效力就降低,所以为防不测,都是除妖人镖师齐备过路。
魏昊也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剑衣刀榼”也带上了,背在身后,看上去宛若箱笼背篓。
跟魏昊不同,同行的五潮县书生还有跟随商队都是放心得很,原因么,倒也是简单。
同行之人有五峰魏大象,我怕什么?
安全!
稳!
这种竖旗的人太多,也让魏昊心头发毛,所以才把汪摘星也带上,于是也就有“带狗乡试”的场面。
几百人的队伍,车马热闹,倒也没有多少紧张感。
到傍晚的时候,府城贡院的人就准备在官营逆旅落脚,逆旅附近设有百户所,也是防止有强人出没、变民啸聚。
除了官营逆旅,本地乡民也经营有客舍,通常都是百户所的亲眷开办。
几百人落脚一晚,自然也是热闹非常。
魏昊在四周转了转,见附近有不少残垣断壁破败庭院,问了本地驿卒,才知道是前朝的百户所,年久失修,大夏朝新立那会儿就索性不管,在旁边另起炉灶。
不过本地人还是略有收拾,留了几个屋舍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有些精打细算的行脚商,都是愿意在这里找个地方歇一歇。
比起星夜兼程的风险,还是邻近官营逆旅靠谱。
转了转,正打算回转的时候,见官道上有几人缓缓赶路,为首的是个中年人,衣衫很是朴素,手中握着一根竹杖;左右前后有老有少,也都是麻葛为衣,看上去有些累了。
只是魏昊见了,却觉得奇怪,因为这几人虽然打扮朴素,但精神绝佳,那种书香门第的气质,简直呼之欲出。
“娘,就在这里歇一歇吧。”
“也好。”
中年人开口说话,魏昊这时才看清,中年人背上还背着一个人,是他的老母亲。
见状,魏昊赶紧上前帮忙:“小心些,小心些……”
颤颤巍巍的中年人感觉膝盖都要软了下去,他毕竟是个普通的读书人模样,哪里像魏昊这般健硕。
“呃……多谢、多谢……”
中年人眼神错愕,身旁老幼也是讶异,但见魏昊热情,也没有说什么。
扶着老人家落地,魏昊也是奇怪:怎么这么轻。
“多谢小相公……”
老妇人大约是个盲人,看不见东西,只是寻着魏昊说话的方向道谢。
“举手之劳。”
魏昊本以为他们要去逆旅,结果老幼几人却是去了旁边破败的庭院。
想来是要节省开销吧。
心中如是想着,魏昊便没有多管,但见老幼都是吃着不知名的干粮,于心不忍,便从逆旅中拿了一些吃的过去。
“老人家,这里有些糕饼,若是不嫌弃,还请收下。”
魏昊挑拣的都是松软易嚼的东西,年长年幼的吃起来方便。
实在是有些干粮宛若石头,这潦草庭院又没有热水,吃起来何等艰难。
他幼时在魏家湾,也吃过这种苦头,若非魏家湾的孤寡对他多有照顾,那也是要多受不少罪。
感同身受之下,便愿意帮个小忙。
那中年人虽有心拒绝,但见老幼手中干粮也的确难以下咽,于是对魏昊感激道:“多谢郎君施以援手……”
“嗳!”魏昊抬手打断,“些许糕饼,不至于此。”
“多谢、多谢……”
这中年人应该也是读过书的,竟是连连冲魏昊行礼,魏昊只好还礼。
等魏昊离开之后,中年人这才一脸愧色地对老幼道:“娘,是孩儿无能啊。”
“你怎可说这样的话?岂不是辜负适才那小相公的一片好心?”
“是是是,孩儿知错。”
中年人连忙道歉,然后抬手抚摸几个幼童的脑袋,笑着问道,“好吃么?”
“嗯!”
“爹爹不吃么?”
中年人笑道:“爹爹不饿,等爹爹赴任之后,领了俸禄,天天买给你们吃,可好?”
“好呀好呀……”
破败的庭院中,顿时传来欢声笑语。
而魏昊回到屋中,汪摘星鼻子嗅了嗅,问道:“君子,身上怎么多了香味?”
“有吗?”
魏昊自己闻了闻,“没有啊。”
“奇怪……”
汪摘星嘟囔了一声,旋即狗头摇摆无情干饭。
第二天一早,魏昊想起昨夜行人,便去看看,到了破败庭院一看,他拿过来的糕饼食物俱在,摆放得整整齐齐,竟是完好无损。
至于中年人和他的盲母孩儿,早已不见了踪影。
“奇了个怪,我亲眼看到他们吃了啊。”
魏昊拿起糕饼,仔细端倪,确实没有咬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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