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溟驻止木剑,轻缓降下,正落在阮师弟面前,佯装着从容如常。
阮师弟停下吐纳冥想,关切道:“师兄可有受伤?啊!是我唐突,以师兄修为自然手到擒来,想来那狐妖已然伏诛。”
“不,阮师弟谬赞了,我亦被狐妖所伤,狐妖趁我式微遁逃,出了蛮荒。”
凌溟有意将袖上的血迹予阮师弟端见,以此为幌子脱身,把自身嫌疑摘除,好置身事外。
果然,此话一出阮师弟面上浮现出紧张神色。
阮师弟倒是单纯无邪,在宗门时关系甚淡,虽日日见,但交谈未必超于十句。
如今人以兄长敬自己,自家却鼓弄人心,这般利用他,说来好生惭愧,只好来日再做补偿。
凌溟乘阮师弟心神慌乱,又裹上层糖衣炮弹:“不过小伤,并无大恙,你我现今非那狐妖敌手,且先退出莽荒养好伤势,再到红尘历练些时日,提升修为,再来伐她。”
若细思,凌溟话中实是破绽百出,世间凡是讲求一个‘缘’字,有缘千里相会,无缘对面不识。
这天方地缘之间,人海茫茫,只要那青丘狐妖不闯出偌大名堂,寻她无异于海中寻针。
奈何阮师弟全然信任凌溟,满腔赤诚,向凌溟恭敬行上道礼:“是!全凭师兄吩咐,今后还要劳烦师兄提携。”
凌溟知做戏自要有始有终,最忌虎头蛇尾。
他便回了道礼,然后甩袖撇过身去,不欲令阮师弟瞥见他神情,瞧出端倪。
“师弟,不必客气,你我莫多做耽搁,便起程吧。”
话罢,二人各自御剑,一同离开此地,往人烟众多的城镇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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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恨目送凌溟御剑淡去,那粒黑点消没天际,他仍未收回视线,凝望湛蓝惟有静默,他沉思良久。
或许,此前从未动过相关的念头,方才被凌溟点破,却也觉得心中莫名悸动。
虽嘴上说着不出蛮荒,但待将来饕餮要去复仇时,总不能阻着它,没准还得同去帮衬一二,否则独留自己一人在莽荒难免寂寞的很。
若真到那时,寻个机会,便抽空去见凌溟一见,然后待到帮饕餮了了夙愿,再去踏遍那十万大山,信马由缰直切见识一番蛮荒外的山河。
却不知蛮荒外的光景如何?那些修仙者是否个个如凌溟一般强大?倒是叫他好生期待。
离恨敛起嘴角的笑意,将视线拉近,低头找回了被殃及的荷锄及药箩,索性没有出现破损,便继续采集伤药。
花费了小半个时辰,终将药箩装得满满当当,再容纳不下一株草药。
离恨抬头看这天色,不觉斜阳西沉,已是不早,估摸着白珏大概已醒,想来需要回去为她准备晚膳。
离恨疏松筋骨,直了直腰,背起药箩回返,至于荷锄在采药时敲缺了角,被他随手遗弃掉。
回时有来时的经验,路途皆能粗略记得,自然轻车熟路,很快就到了村口。
莽荒大抵上的景象皆是以不毛示人,也就村子中自成一派绿意,难得覆有植被。
离恨想起村口似乎长着几簇可作膳食调料的茴香,此时倒也顺路,不妨将其一同采来,恰好先前饕餮亦在抱怨着菜食味道过淡。
村口原是有株槐树,此前听村民相传业有千年树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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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五年前同村子一般下场,没能挺过浩劫,仅残留足够三人合抱的树桩。
离恨盯着树桩,倒是思绪万千,往事幕幕如昨,曾记自己被按在老槐前饱受殴打,满身伤痕淤青,仿若眼前事。
曾记否?
少年隐忍,纵深陷囹圄,剧痛缠身,仍不折节讨饶,傲骨铮铮,并于心中立下誓言:
若有一日,我成妖,必让天地动荡,试问这天下人,苍天为何这般待我?
离恨不住摇头,驱散满脑的琐屑,往事化作云烟不在,而欺凌过他的人更是成了脚下黄土,亦是逝不可追。
倒是此间草木,一岁一枯荣,瞧着卑微,实则生生不息,顽强得紧。
离恨拨开繁盛的草木,起先反应是愣神,不成想竟看到有趣的一幕。
那体长的大黑狗扯咬着茴香叶儿,许是根茎深扎,而叶柄又极具韧性,黑狗数次撕扯,一时难断。
一番费力后,终还是扯断了叶柄,黑狗却也因气力过盛而后倾,摔了个四爪朝天,不住扑腾乱蹬。
赫然是饕餮无疑,蛮荒中如这般奇葩的犬类,想来难寻。
饕餮亦望见离恨,红舌舔鼻,哈了几口热气后,翻滚身子站好,毫无形象的朝离恨傻笑。
离恨没好气道:“怎的会得这么早?”
“寻到了东西,自然就回了,难得无人打扰,谁知刚到不久就撞见了你,唉,赔我自由。”
离恨不理它,喃喃道:“这样也好。”
遂兀自采集一把茴香,赶着饕餮回小屋。
小屋门扉半开半合,是凌溟走得急忘了关上,饕餮眼尖,距离还有百步便以察觉。
“遭了,那丫头。”
饕餮急火火奔进小屋,离恨猜出了大概,但来不及出言说明,只能任由饕餮撞开白珏歇息的那间房门。
却见白珏仍在梦中游历,熟睡得安详,房门响亮的撞击亦未能吵醒她。
饕餮才长舒一口气,毕竟受宁安平所托,不得不时时上心。
离恨用神色示意饕餮,让它到小屋外头去,饕餮意会,离恨紧随其后,并顺手带上了房门。
一人一狗寻了个清净的地方,将要谈论的事关重要,自然要防备隔墙有耳,更需避免白珏忽然转醒。
一人一狗与她无亲无故,何必徒增因果,离恨自然不会将她卷入其中。
离恨详细向饕餮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十分详尽,就连一时智短没了遮拦,无意中沾染了凌溟的因果,也未多加隐瞒。
若连饕餮也信任不过的话,这世间,离恨就再无谁可信了。
离恨关键向饕餮提及了九天剑仙归尘,这一修仙界大能所行之事充斥着疑点。
为何九天剑仙会向外界散布,饕餮发狂而导致蛮荒浩劫,同时又在第一时间封锁莽荒?
他究竟在掩盖什么?
无从得知。
他们眼前似笼罩厚雾一层,挡住了本质,雾中迷蒙,伸手即不见五指,一人一狗何尝不是雾里看花,置身雾中。
饕餮大感烦闷,它本就缺乏耐性,又是此事受损的一方,自然比谁都要焦躁急切,这是常情,自然可以理解。
“不费这心思了,你们人类心里那些弯弯绕绕岂是轻易就能明白的,待我恢复修为,再将他踩在脚下,亲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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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问。”
离恨失笑,他了解饕餮说的豁达,表现出有愁不隔夜的模样。
看着蛮像一回事,实则这大黑狗比谁都记仇,不止皮毛黑,更最是腹黑。
没准此刻即使没有实际证据,它亦已认定这九天剑仙归尘是那凶手,心中不住问候,已然开始编排起来。
离恨倒不拆穿饕餮的内心黑暗,询问起了它去了何处、所寻何物。
饕餮也将寻到了浸有饕餮血的小潭尽诉与离恨得知,它本也就是为了离恨才去寻的。
离恨此时肉身入了引气,可境界拔高终究是过猛了些,只如空中楼阁,全无半点地基支撑,随时将倾。
表面看来,已然境界稳固,强悍非常,实则不然,外强中干,其中暗藏着许多隐患,对未来修为进境是一道极大威胁。
而莽荒资源固然有限,休提什么灵丹仙药,不过白日做梦幻出的臆想。
故饕餮只能打起自己残肢碎屑的主意,饕餮是上古凶兽,浑身上下无一不宝,自然远非灵丹仙药可比。
其实饕餮出门时并不抱信心,实在是希望渺茫。
残肢碎屑顺着自爆的威力散落蛮荒,得之必要看运势,这便是饕餮言明日午时必归的缘故。
既然寻之无果,倒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寄希望于宁安平所传功法,兴许有效用。
哪曾料到,刚出门不久便寻到那小潭,倒是意外之喜。
或许真似凌溟所言,离恨是大气运之人,否则怎会事事犹冥冥中安排,眷顾于他。
对于大气运者,常理往往难以解释。
机缘纷沓而来,正像飞荧扑火,机缘恰恰入其囊中,赶也赶不离,一如二见白珏。
见他们说的何其夸张,离恨反倒最为淡然,对此无感,气运或也是归属实力的一部分,可终归是虚无缥缈的存在。
相较于这种玄之又玄的因素,他单纯认为只有实打实的修为不会诓骗他,手中剑才是破妄利器,此外其他,皆不能予他片刻心安。
“气运飘渺不足为我倚仗,阿福,你是知我的。”
饕餮不觉得丝毫诧异,这才是它所熟知的离恨。
若离恨揣着那狗屁气运沾沾自得,反令饕餮不齿,或许饕餮会即刻离开莽荒,终离恨一生不归,因为它知,那样浅短的目光绝不可能有多高成就,何必徒劳将时间浪费在这等人身上。
所幸,离恨未让饕餮失望,饕餮略带赞赏地颔首。
“既然你不想凭借气运,自然只剩增强自身力量一途,仙气我暂时教你不得,那潭水便可派上用场。”
“你是说用那泉水淬炼肉身,洗伐杂质,进一步稳固?”
饕餮露出笑意,肯定了离恨的疑问,可笑容意味深长,甚至饱含猥琐。
不妙!
离恨警兆大生,品出了一丝不详。
饕餮一笑绝非有好事,估计它又在倒腾那一肚坏水,得小心预防才是。
离恨暗暗如此想道,下意识又同饕餮拉开了些许距离,他一退,饕餮随即再度凑近,不依不饶。
离恨知怕是避不过了,心下发狠,闭起狭长的眸子,满面大无畏。
“罢了,你想如何便如何吧,留我一口气在即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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