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奴，滚过来，我们要玩仙人伏妖，你来当妖怪。”
小胖子拖着两管鼻涕，用力吸了几下，转身对老槐下比他更小的孩子喝道。
那孩子眸子里只有一潭死水，他衣衫破了大半，只能勉强蔽体。
他如受伤的小兽蜷缩在老槐下，透过衣衫破碎处，舔舐手臂的伤口。
下一刻，那孩子闻声抬头，只见那稚嫩的脸青紫交加，甚至布满了陈年的疤痕，状貌可怖，想来他就是小胖子口中的恨奴。
妖吗？
呵，若我真的是妖，首先便取你性命，我若为妖，必教天地动荡。
这念头在恨奴心中惊掠，不曾想却疯狂扎根滋长。
而此时，恨奴却无力反抗那小胖子以及他的同伴，唯有暂时屈从，恨奴抓了抓衣衫，将伤口尽量盖住，方才走过去。
可不待恨奴开口，小胖子已然出手，一拳直击恨奴面门，恨奴本身羸弱，转瞬就被撂倒。
“众道友，随我诛妖扬善，桀桀桀。”
随着小胖子的号召，数个孩子围拢上来，对着地上的恨奴拳脚相向。
每一下都是不敛力道、不成章法、不避要害，其中就属小胖子最为狠厉。
恨奴捂住头，而疼痛使他弓起了身子。
可最让人讶异的是他的表现，全然不像他的年纪所该有的。恨奴紧咬牙根，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或许在他看来，任何脆弱的表现都意味着向他们真正低头，他尽管落魄，但是骨子里终究是高傲的。
恨奴感觉到温热的血模糊了视线，每次试图爬离，又被狠狠拽回，最后他也麻木了，不再挣扎。
“狗子哥，他，他不动了，该……该不会死了吧？”
“停，停，停，真把这小杂种打死了我们都不好交代，走，快走。”
那群孩子余意未绝地在恨奴背部各补上一脚，才随小胖子匆匆离去。
恨奴只觉得双眼昏沉，再无力睁开，可不知为何心头泛起了一丝解脱。
死了，大概比活着快活吧。
许久。
……
“小杂种，村子里收留你，你不思感激，还敢在这里偷懒，快给老子干活去。”
恨奴腹部再度传来痛感，被硬生生踹醒了。
村子里的第一勇士王方踩在恨奴身上，不断谩骂着。
你们把我当过人吗？
恨奴表情木讷，心中的恨意滔天，却只能一一埋藏。
从五岁来到村子，每日都是地狱，这些恨奴一丝一缕都记刻在心中，不曾忘记，只留待有朝一日全部清算。
王方揪住恨奴的头发用力拽起，又狠狠摁在地上。
恨奴眸中闪过一抹怨毒，已然起了杀心:若有一日，我成妖，必让天地动荡，试问这天下人，苍天为何这般待我？
不觉中，恨奴满是伤痕的枯瘦小手攥起了拳……
万灵兽山内，兽群的悲鸣声响彻苍穹，一束幽光从天边的鱼肚白中穿出。
幽光飞掠，随后天地顿时变动，异象衍生。
最后，初生的朝晖被完全掩盖，交杂着一道闷吼声，闷吼声引起了万灵兽山群兽进一步骚乱，刹那各种嘶吼声此起彼伏。
黑暗浸没万灵兽山，此间天地无光，亮紫色的光柱陡然从万灵兽山深处迸发。
光柱尽头，一头牛首狼鬃、腥眸利獠的巨兽，它缓缓舒展躯干，大小无法用肉眼丈量。
那巨兽前为爪，后为蹄，竟人立而起，依靠后蹄腾空，它御风而行，周身妖力澎湃涌动，瞬息同幽光比肩。
幽光回应了巨兽，主动朝巨兽撞去，瞬间气息大盛，传出的威能，却是浩然正大的仙气。
浑厚的仙气与巨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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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本源妖力对峙，掀起巨大风浪，万灵兽山免不了遭到波及，竟然不落下风。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万灵兽山的灵木被大面积刮毁，部分修为较弱的妖兽也在弹指间化为齑粉。
巨兽觉察到这种情况，只见它周身妖力虚化了几度。
显然巨兽是分心控制，将仙气与妖力余波最小化，尽量降低万灵兽山的损失。
那幽光也似乎算准了这一点，拿捏着巨兽的软肋，不断吸摄着山海间的天地精华，纳作仙气。
剑影起处，幽光露出了身形，却是个俊逸的男子，瞧不出年纪。
男子剑眉星目，唇没有半分血色，眼角旁刺着剑纹。
而剑纹则随时间不规则变换着位置，几息间剑纹已挪移至眉心，极其诡异。
裹住男子的灰袍上，遍布酱黑色的细线，如同人体的血管一般蠕动，游离的天地精华附着其上，供他驱使。
巨兽拍爪抓向那男子，不料男子不退反进，挑起食指，往前虚指，竟将仙气凝实化剑迎向巨兽的攻势。
巨兽的钩爪与剑交接，剑身瞬间溃散。
可诡异的一幕是，当兽爪距男子不足五寸，兽爪迅速干瘪，灰袍上的细线越发明亮，竟添了兴许猩红。
巨兽吃痛，哀鸣声在万灵兽山传响不绝兽山，山中兽群越发躁动，竟冲出万灵兽山，朝着人类的城池而去。
巨兽第一时间里，果断咬掉了自己干枯的爪，防止伤势蔓延。
随后化作流光往极南的蛮荒逃遁，拖曳出一条残影。
男子又怎肯放过这机会，自然是趁它病，要它命，随即策动身形追杀巨兽。
一人一兽的度肉眼难辨，倏忽间远涉千万里，到达了蛮荒。
巨兽兽目俯视下方光景变幻，不久他终于停住，就悬于人烟之上，地面上的凡人自然无法察觉。
巨兽缩小了形态，妖力也更凝实，它甩动兽尾，将周遭的空间撕裂开。
空间裂缝产生的乱流，猝不及防下逼退了男子，却没有对其造成多大损伤。
男子冷声道：“饕餮，本座欲取你精血，何不匍匐领死？”
不成想这巨兽竟是上古凶兽饕餮，而能将它逼得狼狈如斯，那男子的修为又是何其恐怖？
饕餮口吐人言道：“人类，你到底是何人？四仙四凶你已杀其七，莫不是要修上古禁忌？你就不怕天道法则降下九天雷劫吗？”
男子就停在饕餮的右下方，也不急于继续催动仙气进攻。
“待本座取你精血，修成无上仙法，九天雷劫，哼……”
“那你莫忘了本座脚下便是一村人类，本座自信被你击杀前能不计代价屠灭一村，你一旦结上了这因果，本座看你如何继续稳固修行。”
饕餮说的并非危言耸，天道轮回，结因必还果，越强的因果对修仙者的影响就越大，所以一般修仙者都不会选择沾染因果。
“无妨，天地不仁，万物皆为刍狗，不过一帮俗物，蝼蚁安有受我庇护的资格？这点因果，本座还是切得断的。”
饕餮心中大惊，倒是失算了，没能料到这男子会这样回答，饕餮反而进退维谷。
饕餮毫无预兆的向下俯冲，妖力翻飞。
男子冷眼旁观，他知道这只是困兽最后的挣扎，只要避开它的锋芒，便兴不起风浪。
饕餮此时再无所顾忌，妖力全力施为，威压覆盖方圆千里。
对于凡人而言，饕餮无异于天灾，甚至犹有过之，天灾中尚有幸存者，而饕餮过处只剩下废墟和横尸。
饕餮完全释放了兽的凶厉，天地间弥漫着浓郁的血气，那腥味使饕餮不能自已，戾气毕露，数百年不曾屠戮得这般痛快了。
人类蒙难时无措的哭声，令饕餮愉悦，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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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来自灵魂的颤栗。
饕餮身为上古四凶之一，一切负面情绪都是它的食粮，它吞食着此处越发精纯的怨念，伤口竟有了愈合的趋势。
或许借着此间的怨念加成，可以同那男子一战。
饕餮望向那男子，兽眸微张，其中是掩不住的血色。
饕餮能发现变化，男子修为更甚它，又如何觉察不到？
男子终于不再放任饕餮肆掠，仙气再度化剑，手捏剑诀，朝饕餮劈砍而去，没有太多花俏。
剑气匹练无两，占了时机，饕餮并未完全恢复，只能堪堪阻挡，重新陷入被动。
男子练劈数下，竟把饕餮的角弄出了道豁口，豁口随男子的劈砍持续扩大，最后整只角齐齐断裂。
饕餮怒极，平生还不曾这么憋屈，作为上古凶兽，高傲如它，又怎么忍得下去？
它兽目中的血光亮了几分，而身形又缩小了丈许，全身的鳞甲如炸毛似的竖立。
男子一改面上的平淡，闪过一丝忌惮的神色，他没料到饕餮还藏有后招，确实有些棘手。
上古凶兽临死前的暴起，令男子不得不慎重些，手中的剑决数变。
“袖里乾坤。”
男子甩袖抽向饕餮，那袖子在离饕餮不足五寸处陡然放大，直接将饕餮全部罩住。
袖子被饕餮，一次次从里头撑起，却无法挣脱，饕餮每挣扎一次，袖子就紧缩一分。
男子面色忽的泛白，一口逆血喷出，他的袖子齐肩炸裂开，整条手臂血肉模糊。
饕餮从中窜出，粗壮的兽尾砸向男子的胸口，男子胸腔凹陷下去，身形在空中下落了数丈。
饕餮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兽躯上满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血涌如柱。
鳞甲为它挡下大部分伤害，许多已经外翻，随时可能脱落。
男子周身的仙气紊乱了片刻，转瞬平复。
“若问十方太虚故，无根水养万生灵。”
男子口诵道决，金光自他天池穴升起，仅几息的时间，金光灭尽，伤势也荡然无存。
饕餮本就是兽，此时更是被激得失去了理性，御空径直逼近男子，全部的妖力运转出了一个极致的度。
显然，饕餮想要自爆，与男子同归于尽。
“碰---”
天地间失去了所有声音，全让这爆破声掩盖。
这一刻，万物皆寂，天地无光，扬起了无尽的粉尘。
已过盏茶的时间。
“啊！该死，天地无眼啊……”
粉尘中显出男子的身形，他只剩半个身子，状若疯魔，已指御剑，朝下方的废墟连劈数百剑，发泄着满腔怒火。
随后，男子拖着残躯，重新化作幽光远去。
半日后，废墟上迎来生灵，一条瘦骨如柴的黑狗。
黑狗拖着哈喇，显然饿急，它刨开废墟，从中叼出一块生肉，跑进了远处的森林中。
不久，黑狗终于停下，松开口中的食物，准备享用。
它嗅动了几下，蓦地竖起双耳，然后用爪子扒开身下杂乱的树枝，露出一个孩子，赫然是恨奴。
黑狗在生肉和恨奴身上来回扫视，最后视线还是驻足在了生肉上。
黑狗低头开始撕咬肉块，很快就全部下肚。
它似乎仍不满足，又转向恨奴，尖锐的牙口即将取下恨奴的性命。
可黑狗蓦然抽搐，在地上翻滚，口中溢出白沫，四肢朝天逐渐僵直，最终昏死过去。
而后刹那，黑狗竟恢复了意识，一个鲤鱼打挺重新四爪着地。
它睁开双目，有绿色的犬目已变成一片猩红，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那与饕餮的眼睛，甚至其中的神韵，一般无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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