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有居士以为魏伯贤就是陈襄的师父,颇为不屑。
“怪不得这小子大翻筋头,武功好得很呢,原来有这么个差劲的师父,好极了。各位都是老夫的见证,从今日起,这小子就是我……嗯,立派需有个名字。本行祖师爷当奉时迁,就叫神蚤门罢,这小子就是我神蚤门的首徒,往后行走江湖,还望各位多多看顾。”
他转身又对魏伯贤道:“你也算与他师徒一场,老夫就看我徒儿的薄面,不去找你的麻烦,你家里有什么宝贝,老夫也不会去取,魏掌门可应允了么?”
江湖中人弃师背祖改投别派是为大忌,必为天下人所不齿,但群雄早对魏伯贤猥猥琐琐的模样不满,他又支支吾吾地不能自圆其说,让众人觉得受到了戏弄,因此乌有居士此言一出,即刻有人鼓掌叫好:
“恭喜前辈收得高徒,乌有居士妙手绝技有了传人实是武林大幸。”
紧跟着有人学了道:“恭喜神蚤门首徒弃暗投明,有幸得到乌有前辈亲自指点,自当神功大进,前途不可限量。”
另有人一直怀疑魏伯贤暗中掉包,弄了几本破书糊弄大家,便讥讽道:“恭喜华阴派魏大侠得乌有前辈的呵护,自今往后高枕无忧,可安安稳稳地寻个僻静所在,练成鬼婆子的绝世神功,必当纵横江湖无人能敌,天下第一不作第二人想矣。”
一时间七十嘴八十舌嚷成一片。
陈襄初时还要说明自己并非魏伯贤那坏蛋的徒弟,后来看这老老头似乎颇受人尊重,有人庇护总胜于被人欺负,也就由着他们说去。
魏伯贤却心急火燎地欲作解释,直等到众人闹够了方有机会插话道:“前辈,请听在下解释。这娃娃并不是华阴派的弟子,刚才在下所说有人可为在下作证的就是他,当时在场的只他一人,让他说清了就知道在下并无一句虚言。”
陈襄在多多房中这半天,对后来的事情一无所知,不知该如何说起。
乌有居士以为他多有顾忌,说道:“你已是我的徒儿,不用怕,只管把你看到魏掌门是如何杀人的说个清楚。”乌有居士在武林中辈分甚高,妙手空空之技独步天下,众人尊他古道热肠,又忌惮他睚眦必报,俱都闭了口安静下来。
陈襄心道:魏伯贤这老儿作践姑姑尸身不说,一路上推推搡搡吹胡子瞪眼的只当我是猪狗,我就害你一次也不为过,咱们一报还一报,叫你也尝尝被人冤枉的滋味。巫家那几个人没在这里还不错,否则若把爹娘牵连进来可不大妙,须编个瞎话哄得这些人松懈了,寻个机会早早溜出庄去,拿了那姑姑的东西找到她孩子,以不负她临终所托。
他再想了一回,自觉无大差错,方慢悠悠地道:“不是上个月吗,爹爹和娘去了江南,听人说那里遍地黄金,赚钱容易,本来要带我一起走的,不巧邻家栓柱子的腿摔坏了,是我给医治的,要等他长好了我才能脱身……”
乌有居士笑道:“好徒儿,怎么急惊风偏遇慢郎中,都似你这般慢吞吞的,咱们神蚤门还有生意做么?只管拣要紧的下手。”
陈襄应道:“是,师父。好不容易等到栓柱子腿上的肿消了,也能下地了,今儿个一早我收拾好东西,栓柱子的娘还给我带了些吃的,等走得那地方,估摸该吃晌了,正好也歇歇脚,就看见那,那……”
话已到嘴边,他也够机灵,那姑姑骗他毁去她容颜,自然是不想给人认出,我若说是姑姑,没准就让这些人听出了破绽,于是向地上的尸身一指,绕开姑姑两个字。
“我一看见那个婆婆躺在那里哼哼唧唧的定是伤得很重,我唤了几声,也没动静,就过去看看。可一见她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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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我心里害怕。但又想咱是行医之人,不能见死不救啊,只好硬着头皮给她又是包扎又是喂药的,于是她就醒过来了。谁知她不仅没谢谢我,还要杀我,吓得我连滚带爬只想借两条腿逃命,幸亏她许是一使力伤口迸开血流光了,自己咽了气,我才保住了小命。正好这时候那个姓魏的大侠过来找避风的地方尿尿,一看见她还拿着剑,也是吓得够呛,还尿了裤子,我就说啦,一个死人嘛,你怕她干嘛,魏大侠半天才缓过劲儿来,看她确实是死透了,就过去拿剑戳了几下,扯着嗓子喊我杀了她,是我魏伯贤杀了她。”
魏伯贤听他在众人面前揭他短处,愈加恼羞成怒,叫道:“死娃娃,你怎敢胡说八道戏弄大爷,你说,是不是我一剑杀了她?”
陈襄一闪身躲到乌有居士身侧,仰头向天再激他道:“杀个死人么,其实我也会,但那种缺德的事情我怎么能做?像你魏大爷英雄了得,见她已死,才敢上前拿剑杀来杀去的,我要是说出来,只怕叫人笑话。”
魏伯贤此时已顾不得考虑周全,一步一步逼上来咬牙切齿地道:“你跟她在一起,不是同党也是帮凶,是不是?看我杀了她你想报仇,是不是?你他妈的没看见她向我求饶吗?她伤重自知不是我的对手,妄想叫我手下留情,是不是?虽然她无力还手,以天下苍生为念,我又怎能放虎归山,终于让我除去这一魔头,是也不是?”
瞎话一编上道,越说越顺溜,陈襄在兴头上再无顾忌:“哎哟,可能是我记颠倒了,她临死前好像与你说过要用什么东西换她一命,后来你跟她又悄悄地说了好一会,她才咽了气,只是我那时早吓得半死,并没听得十分清楚。”
魏伯贤心知这一句话就要了他的命,顿时方寸大乱,跨步伸手抓住陈襄的手臂嘶声叫道:“你奶奶的想害老子,我到那她早已死去多时,快说,求饶什么的全当放屁,你快说……”
情急之下,华阴派的小擒拿手用足了十成,只听“啊”的一声惨呼,陈襄的左臂已被拗断。
乌有居士起初不过一时兴起,说说而已。待见他新收的徒儿伶牙俐齿地让魏伯贤出乖露丑,心中得意。正在盘算趁群雄毕聚,待问明了姓氏籍贯,便让他正式磕头拜师。未防魏伯贤突然下此毒手,不由大怒,挥掌将魏伯贤搧的如陀螺般转了足有十数周,“扑通”跌翻在地。
再看陈襄小小年纪,虽然痛得一头冷汗,却咬紧牙关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自去用另一只手将断骨处对正了。
一旁东门燕双手一分将座椅拆散,捡了两片木条帮他固定好断臂,心知肚明他多半是顺嘴瞎说,柔声道:“孩子啊,江湖中处处是陷阱,不如好好学了你的医术,凭一技之长过个平平常常的日子,以后你要多加小心。”
一时群情汹汹,纷纷叱骂魏伯贤太过卑劣,华阴派诸弟子也受到牵连,灰头土脸地架起魏伯贤在骂声中溜出庄去。
多日奔波劳顿,如今大功告成,但群雄没来由的只觉郁闷难当却又无从发泄,这样子骂上几句似乎还稍解心头之恨,于是,从魏伯贤一直到天老爷,各种方言的污言秽语精彩纷呈。蓦地,自众人身后又传出乔家兄弟极具穿透力的细声:
“乔大,我想啊想啊,头都想大了,也想不透咱兄弟俩干嘛要趟这个浑水?”
“这还要想么,咱是正义之士,当然要与武林正道一起进退,都来辽东,咱也来辽东,都杀鬼麻婆,咱也杀鬼麻婆,却不用东想西想的。”
“那都骂魏掌门……”
“咱兄弟俩骂人是不会的了,只管擎份功劳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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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咱兄弟俩真有份功劳?”
“那还用说,你忘了无过既是功,反正跟在大伙后面混的,总会找个理由问心无愧地立功领赏。”
乌有居士哈哈一笑,盖过了乔家兄弟的对话:“哎,乔大乔二,你们两个傻小子很对我的胃口,就是不懂规矩,老夫还未开讲,你们俩就哇啦哇啦地讲起来没完。”
乔二道:“没关系乌有老头,你讲你的,不妨碍我们。”
乔大道:“乌有先生,对不住,该你先讲,你老人家这辈子总算也做了一件好事。”
“乔大,错了,错之误也,怎么说乌有老头快一百年了就做一件好事?”
“想人这一辈子,能做一件好事,也十分不易,说一辈子只做好事不做坏事,哪里见过?”
“那你说他做的一件好事又是什么呢?”
“唉,可怜那孩子走错了地方,若不是你老人家,我是说乌有老头,若不是乌有老头你老人家贪图这孩子的秘密收他为徒,这小子也活不过三天。”
“怎么就三天?两天不行吗?”
“那就看他的造化了,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可千万别听到下一句,塞翁失马,又焉知非祸?”
“哎哟,坏了坏了,祸从口出耶。不如,快闪吧。”
乔大乔二说闪就闪,转身扬长而去。这工夫数百豪气干云的武林英杰意气萧索,本是轰轰烈烈的一次壮举,缘何落得个无法收场的地步,令大多数人百思不得其解。
厅里厅外渐渐安静下来,静得只闻呼吸声如同雨头之风呼呼山响。一些挤不上前的小门小派自知得失成败全然与自己无关,便悄悄地不辞而别了。
有人在前,就有人紧随其后,也不顾谢宗人极力挽留,不多时,上千英雄侠士稀里哗啦的作鸟兽散了。
惟独乌有居士心情畅快,嚷道:“你们大功告成,还留他们干嘛。快些给我找间屋子,再备上一桌酒席,我神蚤门开宗立派,也不见有人道贺,成何体统。”
谢宗人闻听,赶忙吩咐下人备办酒席。
“嘿,真是老糊涂喽,刚才人多的时候怎么忘了,该向他们收些贺礼耶。”乌有居士转头看见桌上那张面具,顺手抄在怀里,自语道:“这东西就算给老夫添个称吧。”
此时厅上剩下的十几二十人俱是武林中顶尖的人物,高人的心胸确也不同凡俗,即刻顺着乌有居士的心思起哄打趣送礼道贺,把话题转到他和陈襄的身上。
那边东门燕已将陈襄包扎停当,扶他到椅子上,正以真气为他断臂处推官过血。
致虚捧了陈襄的包袱走过去道:“大牛啊,这些都是你的东西吧,适才人多手杂,你的医书有些毁损,很不过意呢。”
陈襄抬眼看去,见他的医书像是火烤水浸的已破烂不堪。睹物思人,想起爹娘的养育之恩,臭老道的授业之情,巫家人的装神弄鬼,那姑姑的不得善终,使刀弄枪的各怀鬼胎,魏伯贤的小人之心,自己手臂……眼泪再也止不住。
致虚安慰道:“大牛,不要紧,你就随我到武当山去,我那里医书药典应有尽有,任你翻阅抄录。”
正说着,谢瑶进来唤道:“爹爹,厨上已经把酒菜都准备好了,娘问你是马上开出来,还是再等一会儿?”
娇柔清脆的声音似乎一剂良药,陈襄顿时止住眼泪和痛楚,再泪眼婆娑地望去,谢瑶像是又梳妆打扮了一番,罗裙轻摆,钗环摇动,于十分美艳之外,又添一分温婉明丽,让陈襄心神一荡,如沐春风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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