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遗弃的石塔
一座捕鱼人家常见的垒石房子,高大汉子把两个落汤鸡似的少年带进了左边的屋子里。这房子全部由石块垒成,缝隙用大大小小的各种贝壳塞紧,外面在随便搭个窝棚烧水做饭。海边渔家基本都住在这样的房子,风吹雨打不惧。高大汉子点着了木桌上的一盏小油灯,昏黄的光线下,他上下衣襟裤腿血迹斑斑。霍城和连仲已经缓过劲来,纳头拜倒:“谢大侠救命之恩!”
高大汉子扯掉了上身的血衣,露出肌肉纠结的宽阔胸膛:“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自顾自地把自己褪了个精光,然后赤条条地去了灶房,把衣裤塞进了灶膛里。又拎了一大桶凉水,站屋外从头到脚的一通哗哗冲洗。
渔家汉子嘻嘻地笑着说:“锅里热水好了,二位先换个干净衣服。”他从墙根的木箱子里翻出了两套麻布衣衫。
胡乱收拾一番再进得屋子,渔家汉子二人已经在吃喝了。
桌上一盆海水煮杂鱼,一大锅白面条,还有黑陶海碗里的烧酒。高大汉子招呼他们上桌,然后介绍自己说:“我叫楼大石,这位是阮三。一会儿他给你们安排去处。”
阮三则笑着说:“将就着吃点,两位公子都是富贵人,别介意哈。”
连仲连忙说道:“不敢不敢。”都到这步田地,两人那里还会娇气挑剔。都狼吞虎咽地吃了大碗面条,然后就忍着腥味嚼鱼喝酒。阮三急忙好心地提醒:“当心鱼刺,当心鱼刺。”
楼大石一口喝干了碗里的酒,起身拿来一个油布包袱递给霍城:“这是你家里人带的。“随后就自墙角抓起了一柄长刀,嘴里说了句“走了。”就跨出门去。
阮三微微点了个头,霍城追了两步到门口轻声加了一句:“多谢大侠。”楼大石用长刀往后挥了一下算是回应。
吃喝完了以后,阮三带着他俩摸黑走了半个晚上。天快亮的时候,到了一个地方。
这里好似一个荒废的烽燧台,一角伸出海的半岛地势,三面环水,石块贝壳垒起了一方高塔,塔顶有一个巨大的破旧琉璃座子,确实可以在里面点灯或者放烟。半岛和海岸夹角的礁石林里,有两间隐蔽的石头房子,里面一应器物齐全。阮三介绍到,三年前他拣了一个漂流儿,是个不喜见人的书呆子,他在这里呆了大半年,后来被人接走了。里面留有他不少东西,可以打发时间,过几天他会再来。
阮三离开后,两人一起把垒石屋子收拾了一番,除了各种生活物品,还有几本破书和一些奇怪的木头手工玩意儿。霍城打开了那个油布包袱,里面是他俩属于江宁府身份的符牌,一包烟火信号弹,还有大小数额不等的一叠通兑银票,一包散碎金银,一封信。看完信,霍城沉默地坐在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发呆,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这里除了海浪拍岸的波涛声,再没见其它活物。
过了好久,连仲实在憋不住了,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藏在苏州好好的,为啥要整这么一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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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家联合白家及大理寺给皇帝施压,要求缉拿你我,皇帝应该是选择了看戏。孔大人巡查江南道遇袭,父亲恐牵连徐山长和大将军府,已经将我等逐出家门,刑部随后下了通缉令。”霍城脸色苍白,双手紧握成拳,极力地压抑着情绪。
“怎么会这样?皇帝当初可是默许了我们行动的,那个谁谁还帮我们运火药来着,为什么呀?“连仲不甘的怒吼起来:”再说了,我爹怎么会把我也逐出家门呢!他人在琼州,又不在京城,连之伯也不敢这么干呀?“
“事情可能比信里写的还严重,大哥置办这些已经是在尽力保全我们了。“霍城终于忍不住地流下眼泪来:”我担心我奶奶,她肯定受不住的,啊——!都是那帮人渣害的,他们该死,该死,全该死。“霍城埋头嚎啕大哭起来,用拳头使劲地砸着坐下的礁石,十五岁的少年终于崩溃了,在这荒无人烟的东海边,哭得肝肠寸断,鼻涕横流……。
三天以后,京城霍府正在置办丧事,霍家老太君,禁不住噩耗,于昨天夜里驾鹤西去。前几天,霍东楼在朝堂上当众宣布,把惹事生非的纨绔子霍城逐出家门,并自罚俸禄三年。老太太就气得吐了血,昨天早上明州港又传来消息说霍城葬身渔人礁海面,乘坐的暹罗商船也起火烧了个精光,据传是倭人海盗干的。老太太听得一口气没上来,等太医赶来的时候已经气绝多时了。皇宫里听闻消息,立马派出后宫内院送来大批慰问安抚。
周秦昭在自己的那间豪华的书房疯狂打砸,形态癫狂,这一波两败俱伤,到底是他霍家略胜了一筹。佥事林元章默默地站在门外,拦住了想要进去探视的三夫人。这三夫人贴在门缝上往里听了片刻,朝着林元章脸上甩了一手巾子的脂粉香,娇哼着鼻子、扭着腰回去了。远远的雕梁画廊下,周家大夫人正端着一个茶盘走来,打远瞧见这一幕,直接放下托盘也走了。林元章微不可闻地吐出一口气,脚下生钉的让自己站得更稳了些。
霍家长子霍元一身孝服,站在满挂白幡的前堂接迎还礼,福字商号的崔掌柜和大将军府的连之仲来了,锦衣卫的潘寿来了,云南白府驻京执事穆沉江居然也来了。霍元一视同仁地尽着礼节,没有抬头多看一眼。
这个时候的霍城蹲在礁石上,手里拿着一根鱼竿,眼睛却没有盯着浮漂。他从头到尾地在心里演练着:自去年发现京城三公子,联合地下城那帮黑子在做牙行生意开始,他单纯的太学纨绔日子就精彩了起来。再后来,泉州关税案,荆州私矿案,房山白骨案……一件件事情的暴露,偏偏周家手眼通天,联合军部的徐家人,这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事情都被压了下来,草草略过。直到倒卖工部最新研制的火药案出来,宫里那位才通过顺天府暗子默许了他们的想法。
如果当初换种方式下手,不用那位顺天府暗子的帮衬,哪怕拖延些时日再动,也许不至于造成今天这被动无奈的局面。冲动是魔鬼,官场里全是大小老少的各种狐狸,自己这种热血的菜鸟可不就是送人头的装饰。那天夜里的那位楼大石大侠就很不错,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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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以后还能见着他,霍城这个时候居然莫名地想念起那位桀骜不驯的游侠儿来。
连仲拿着屋子前主人遗留下的破书给霍城看:“这些都是什么鬼画符啊?怎么都看不懂?“发黄的纸上,一个点连着一条线的密密麻麻,旁边还写了无数蚂蚁一般的小字,单独看似乎都认得,连起来一句也读不懂。
连仲扔掉了书本,猴子一样的爬上了石塔顶上,他举着短筒镜,向着北方慢慢地移动着,今天晴空无云,一只白腹黑背的燕鸥扑了下来,连仲赶忙矮身躲过,一滩灰白色的鸟粪砸在了背上。才住了几天的地方,野外的生灵就已经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连仲咒骂着拣起一块小石子,朝这只胆大妄为的鸟儿扔去。阮三抗着一个大袋子不知从那里钻了出来。
他带来的东西挺多,几套厚实的棉布衣服,里外都有,一些蔬菜瓜果和几条咸鱼咸肉。
看着东西,霍城问:“是不是我们得在这里呆挺长时日?“
阮三搓着手掌说:“我也不晓得,但现在天气凉了,所以给你们带几套御寒的衣服来。再等等吧,有消息来我会及时过来的。“
“阮三叔,敢问这里可有地名?“连仲自己改了个口问道。
阮三涨红了脸,尽管他皮肤黑,还是给看出了窘迫来:“不敢当不敢当,还是叫我阮三吧!“这突然出口地亲近称呼让他有点慌,看来他多少是知晓二人身份的了。
“阮三叔,您是我兄弟俩的救命恩人,我们还无以为报呢!“霍城也跟着改了口。
“这里原来叫潮烟荡,几年前闹蛟龙,东边的崖台就垮塌了,乡里人害怕,平常都不会来这里。“说到这里,他觉得会吓着两个半大孩子,连忙补充道:”你们不要怕,我们这里的渔人都信妈祖娘娘的,她老人家慈悲,建有石塔的地方有正气,我年年都会来上供拜祭,所以这一方是安宁的。“
霍城笑了笑说:“我们不怕的,就是辛苦阮三叔照顾了。“
阮三走的时候,霍城往他手里塞了两块碎银子,算那一大包东西的买卖钱,阮三推辞不过,笑嘻嘻地走了,连连叮嘱二人不要着急,耐心等待。
听说这里闹过蛟龙,两人瞬间就来兴致,都是胆肥的牛犊子,相约第二天去东面崖壁探一探。
次日,两人打包了干粮清水,带上了勾索短刀,往东面的礁石悬崖攀爬了过去。除了如刀削斧凿一般垂直的崖壁,连棵绿色的草也没见着,巨大的崖台层层叠叠被海水侵蚀得千疮百孔。海风在这些大大小小的洞窟边刮过,风里就多了些不一样的声音,连仲说像龙吟,霍城笑他什么时间见过真龙,还龙吟!
溜达到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俩人一无所获的往回走,隔着一湾海水,称着西沉的太阳,远远地发现石塔所在那方山崖,隐隐现出一个巨大的龙头来……夕阳的光线反射在水面上格外刺眼,揉了揉眼睛再看,哪里还有什么龙头虎头,只有礁石嶙峋,浪涛拍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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