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云谷
中秋节后,沈七决定带涂山红和幺幺回一趟芙蓉城,看看夫子,顺路再寻点药材货源,年前计划在临安城再开一家药铺。这两年看世道光景还不错,多谋点钱财总归是好的。
夫子其实是有些产业的,芙蓉城里有座茶楼,茶博士尽是些青黄不接,上窜下跳的半大小子;还有个药材铺,那些药材的来源签杂,乱七八糟、稀奇古怪没几个人理得清,管事的康伯脾气不大好。还有查家的车马行,龙泉镇的粮田庄子,背后有座采石场,占地广大,常年做着半死不活的生意。荷花池的绣坊由何姑姑张罗,也不知道这么些年头了,她有没有混成半个内行人。反正这些乱七八糟的生意供应着云谷里这些年的吃喝不愁。
涂山红带了几大包铺子里珍藏的名贵药材,康伯笑呵呵收进了屋子。夫子明显白胖了不少,笑眯眯地让小幺幺给他提前拜年,捉住她的小手腕子,细细探查她的脉络,涂山红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教小幺幺叫外公。夫子已经起身牵起她的小手,说要游山玩水去了,丢下沈七和涂山红面面相觑。无奈,只好跟着查二一起,去收拾云谷后山里的那一片糟心院子。
查二哥一路数落着,夫子和康伯万事不管,谷里各种杂事全靠他一人张罗,根本忙不过来,也不许他多请个啥人来帮忙。还有鹞子他哥,那个长得像个妖孽一般好看的墨非罗,走后留下的机关最讨厌,时不时不小心给碰着了,不死也要掉层皮,麻烦得不得了。关也不关不了,有时候大半夜的,尽发出各种怪声怪响,烦得觉也睡不好。
沈七不好多说什么,这云谷里一直以来,过得就是这样神神叨叨的懒散光景,夫子遵循所谓的天道,也不知道多少年了,他们下面的这些人不是夫子从小养大的,就是半路捡来的。没有人敢跟他嚼舌头,还不就得受着么。
这几年陈沫没了,夫子伤了以后,日子就越发冷清了。人都是惯性生物,平淡踏实日子过得久了,哪怕明知自身不满足,也被慢慢地侵入骨髓,成了一种惰性习惯。沈七当初要不是心有不甘,又摊上了涂山红这个张牙舞爪的外人,也不会离开云谷,去了千里之外的姑苏独自谋生。
临近天黑的时候,夫子抱着幺幺回来了,小丫头熟睡的头上,还戴着一个野草编制的花环。夫子脸色红润,笑呵呵地喝了半碗米粥,算是结束了这几年来的辟谷。
半夜时分,沈七和康伯看着夫子,再次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大茧子,沉下热泉,随后就打开了云楼机关。离开的时候康伯说:“前段时间,有人送信夫子,京城来的。那人临走的时候,还打听你的状况来着,说是你大兄的旧相识。”
沈七停了脚步,康伯又道:“我告诉他,你回了江南老家,无事不要打扰。”
谷里实在没什么好逛好收拾的了,陈沫的院子早就拆除了,基本没留下什么痕迹,百草园被猴子霸占着,除了康伯谁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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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进。
涂山红担心幺幺被抓挠,就牵着她远远地站栅栏外面看看,一只猴子攀着一株高大的黄檗树靠了过来。它好奇地和幺幺对望着,嘴里“吱吱——唧唧——"地叫了两下,幺幺就学着它的声音“吱吱唧唧”的回应了两声。随即,这只猴子就上窜下跳地兴奋起来。吓得涂山红一把拎起幺幺,抱在怀里打算立马离开,那猴子吱吱哇哇地使劲地摇晃着树枝,又有几只猴子从树丛里跑了过来,隔着栅栏,看样子并没有跳出来地意思。
涂山红定了定心神,轻声地对幺幺说:“它们在看你,怕不怕?”小姑娘撅着小嘴儿,摇了摇头。疯狂摇树枝的那只猴子下到地上来了,不知道它从那里捡来了一个红色的野果子,隔着栅栏递了出来,涂山红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小心地抱着幺幺走过去,随时提防着这猴儿使坏。小丫头可没这防备心,伸手就拿了过来,果子硬硬的,小小的认不出是个啥东东,就是颜色红彤彤的怪好看。幺幺低着头,从衣兜里掏了一把东西出来,那是早上查二给她的零嘴儿,糖霜花生米,她伸着胳膊递给了栅栏里边的猴儿们,那帮猴儿一下子都蹦了开来,随后又一个个伸来爪子,在丫头白嫩嫩地手心拿花生米。母女俩人都禁不住地笑出声来......。
第三天,涂山红带着幺幺乘车走官道直接回姑苏,沈七则去查看那些生意铺子。
一路下来,各家经营状况,账目上居然还过得去。不得不服夫子的教养手段,这个状态持续不少年了,沈七百思不得其解。只要是从云谷出来的人,好像都有一种不同于其他人的心性能力。
最后来到那间名叫“蒙山云顶”的茶楼,沈七远远地站在街角,看着被搽得锃亮的黄杨木门匾,柜台里白雾袅袅,穿着青布短褂的少年们,拎着滚烫地黄铜炊壶,底下垫块厚棉布,不停地穿行在各个茶座包厢之间,时不时地和那些相熟的老茶客说笑调侃,跑腿带风,他没有走进去。
翌日回程,行至剑门关隘口,后方官道传来了”哒哒哒”地马蹄声,一个头顶瓜皮帽子,身背包袱的青衣少年催马急追上来。行至跟前,扭头勒马人立而起,沈七听声停步,抬头就看到了一张年轻的面庞。
“沈——七叔”?少年俯身盯着沈七叫到,沈七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哈~哈~~,真的是您”少年的眼睛霍然亮了起来,猛然翻身跳下马,凭空带起一片山风“叫我追得好苦啊!”
沈七退后了半步,笑着说到:“几年不见,长成大小伙子了!”少年一把抓住了沈七的胳膊,挺直了腰杆,看看两人个头确实快齐平了。
“七叔,七叔......”少年连叫了两声七叔,突然更咽。沈七呵呵笑着搂过那瘦削宽阔的肩膀,抬手轻轻地拍了拍:“还是没长大啊!走,我请你吃点东西去。”
落座在官道外给过往旅人打尖的面摊,各自一大碗红油臊子面。少年偷偷地抹了一把红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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眶“七叔,这回你不能再丢下我了!我已经长大了,能帮你跑腿办事了,我啥都听你的”沈七知道,之前自己不告而别,离开芙蓉城,这孩子就没撵上,不知道伤心了多久呢!
“你走了,茶楼还能好?”
“能,孟洪他们几个都很能干,还有康伯查二叔在,不会有问题的”少年回答得斩钉截铁,生怕他又被丢下。
“好吧!”沈七知道,这一次无论如何是甩不掉这个叫自名青石的执拗孩子了。十五年前,他和夫子在岷江大湾青石滩捡到了奄奄一息,瘦得像只猫一样的孩子,七岁启蒙学字的时候,夫子叫他自己起个大名,他说自己是青石滩来的,就叫青石。夫子说叫青石源于深山,千锤万凿而出,色为碧。所以大名应叫王白,小名还唤着青石。实际上,从当时被发现的情景来看,这孩子就是被人走投无路的时候给藏在那里的。包裹身体的皮甲衣物,明显来自军队,周边甚至撒了一圈子雄黄石灰粉。
这孩子自幼与沈七亲近,之前的不告而别已经对不住这孩子了,沈七心里也清楚,随着小幺幺的到来,夫子的沉睡。前几年清净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这世间终究容不得他独善其身啊!那就看看这贼老天到底要怎么个折腾法。
少年很兴奋,风卷残云一般的几口吃完了面,眼神灼灼地盯着他的七叔,“这几年我学认识了不少的字,夫子也教了我算筹,但我还是喜欢练功夫,除了鹞子叔,没人能赢我,以后您出门都由我来保护您,好不?”
“好,好!”沈七笑着说“功夫你喜欢就好好地练,但是算学和文章也不能不学,不然睁着眼睛也看不清这青天白日”。
“都听您的”少年着实开心,满口答应。
沈七望着眼前这张生机勃勃的面庞,像极了年少时的某人,有点神思恍然。
当初在芙蓉城读书,夫子与沈七父亲就是旧相识,相托照顾。每每学堂休假的时候,老叔就会带着沈七去云谷里各种自在。世家大族出来的子弟,言谈举止间,分寸十足。康伯自然就喜欢上了这个聪慧的孩子。
后来,落难在西域的夏侯红珠被夫子带了回来,天天和相互看不对眼的非罗鹞子兄弟俩,打得鸡飞狗跳。夫子自然是不管的,伤了坏了,就是康伯领着沈七给他们收拾。那时候的小青石就像个跟屁虫一样,天天伸长了脖子盼着他们打架。这样的趣事,沈七忍不住就告诉了他学堂的好哥们,一个爱舞刀弄枪的憨头:姜存,出生的时候八斤重,所以小名就是姜八斤。
听八斤吹牛,他家祖上出过大将军,千人无敌万人敌的那种。听到云谷里出了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红珠女侠,就偷偷跟在沈七后头,想去偷窥一二。不想,还没摸进山谷,就被非罗设下的机关给夹住了脚,不敢伸张,自己发狠,提着兽夹子又自己蹦达了回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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