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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个人(上)

    江湖谪仙行第四卷临江仙第一百三十七章一个人剑南道蜀州。

    春神山,广寒剑宫。

    在这座名头极其响亮的天下第二大魔宗剑派大本营里有座名为“太阴殿”的建筑,此殿整体色调偏冷淡清幽,叫人身处殿内即能切肤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大殿里靠近那面挂有金龙图画的西墙位置,那张龙阳木精雕椅子之上靠坐着一名身穿冰蓝色长袍的绝美女子。

    那女子身段绰约,生就冰肌玉骨,有若藐姑射神人般不食人间烟火,好似单靠吸食仙气就能存活下去,脸部并未涂抹半点胭脂水粉,却依旧能有着惊为天人的出尘容貌,天庭仙子下凡亦不过如此。

    这名靠着椅背翘起二郎腿的蓝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广寒剑宫的新一任宫主,绰号“月姑”的冷婵。

    自从冷家剑宗创派宗主“月仙”冷娆暴毙在斫桂温泉湖君归亭后,原本是二宫主的冷婵一下子晋升为剑宫内万人之上的“正宫主”。她挑了块风水宝地安葬完姐姐的尸身,堂堂继位成为剑宗宗主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宫内女子不得与男子相爱的铁律死令给废除了。

    当然,宫内的那些充当奴才仆用的男子以及男性剑婢、剑靶子也都还在,用冷婵冷宫主自己的话说就是,想谈恋爱的女修给我滚下山去找别的男人谈,爱怎么谈就怎么谈,想多么轰轰烈烈、柔肠百转都行,剑宫绝不插足干涉,但休要在山上给本宫丢人现眼,广寒剑宫乃女子剑修的修行之所,在这种人间圣地腆了个胖脸和男人卿卿我我,也不嫌臊得慌!

    新的门派规章制度颁布以后,宫内许多耐不住寂寞的女子纷纷以“求爱”这一正大光明的理由溜下山去了,剩余那些因为胆小而没有下山的剑宫女剑修也基本都已春心懵懂荡漾,虽未亲身入世,心里却也给自己幻想出来了一个能够陪伴自己的“男人”,白天见不到,晚上梦里与情郎相会缠绵,魔派巢穴所在的“春神山”这个山名也终于算是变得名副其实了。山上人人心驰神往、思-春动情,可不就该以“春神”二字作为山名么?

    今日午时三刻,独自一人坐在剑宫太阴殿西首大椅上的“月姑”冷婵正兀自津津有味的把玩着一颗满是明显裂缝但犹在焕发金黄色光彩的小球。

    这是从那条无上天龙腹中掉落出来的,可助人蕴藉“龙气”,大大改善气数命理的极其宝贵的龙珠。只是此颗龙珠而今已经碎成了这副样子,就算是尚能增长气运,所涨也颇为有限了。

    有着醉人容颜的冷婵冷宫主用玉葱手指的指肚一遍遍摩挲着那颗表面粗糙的裂纹龙珠,心里在偷偷想念一个人,现如今再也不用害怕被亲姐姐当面训斥教育的她微笑着自言自语道:“想当皇帝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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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益州武夷郡里某座小城的城头高墙上又张贴了全新的通缉悬赏令,此次共新贴有十二张,无一个男人,清一色全是姿容绝艳的女子,排头的女子“盗号”御柳斜,其余十一人分别名燕双双、画屏幽、芳菲上、旃檀香、珊瑚枝、舞前檐、夜来雨、有谁怜、水自流、落絮无和小银钩。

    这十二名超级女盗毕生作案无数,曾从大内皇宫里偷出过几件价值连城的宝贝并全身而退,故而早已被官府通缉多年,就连寻常见识浅薄的平头老百姓都对她们十二人有过耳闻,只是像今日张贴出来的这般绘法精致细腻的真人肖像,纵是眼界再广的百姓也都是破天荒头一回见着。

    合着那十二个女贼人竟是这等美艳出众的漂亮妇人?这先前可当真是错估小看她们了!

    十二名露脸女盗悬赏令往边上一点的位置便是那张绘了一名俊气超群的年轻男子的巨型通缉令,此张通缉令上头的赏金高得贼他-妈吓人,而且写有“生死不计”四个字,意思就是说提着颗人头去官府衙门照样有钱拿!这个被重金通缉的家伙姓魏名颉字正气,据说此人胆大包天,居然敢公开联合大盗公冶锦一起劫法场,于玎州礼阳城菜市口残忍杀害朝廷持械官兵六十余人,所犯滔天罪孽实在太过恶劣,连当今圣上都因此而雷霆震怒,点明务必要将其擒拿归案,以正王朝律法之至高威严。

    新的十二张悬赏令一贴出来,引来无数爱看热闹的蝇头百姓围观欣赏,人群里有个素来管不住自己嘴巴的汉子还没看上几眼,就开始对着那名为“飞花十二令”的盗贼团伙评头论足:“啧啧,这长相这脸蛋儿,干嘛偏偏要当窃贼?真是浪费了,依我看啊,这几个小妞真该去当鸡。”

    那嘴贱家伙身边的另一个人笑着应和道:“她们若是去当了鸡,你可去捧场?”

    “可不咋地,那必须捧场啊!”那人笑容极端猥琐,“你不知道爷们就喜欢这口儿啊?”

    另一人又往边上那张绘着魏颉魏正气脸部长相的超大型画像看去,咂了咂嘴,颇为不爽的说道:“那个姓魏的小子怎么还没被抓啊?都挂上去了这么长时间了!”

    “谁知道呢,听说这小子他爹是那狼煞魏魁魏大将军,多半是有点背景的,有人罩着就不容易被抓。”

    “呸,背景再大有个屁用啊,那混蛋小子连皇上他老人家都给惊动了,就算有十颗脑袋都不够使的!”

    “也对,估计再过不了多久就能听

    到这个姓魏的落网的消息了。”最开始说话的那人笑道,“话说这小子有些男生女相,五官倒也标致得紧,若是落到老子的手里,嘿嘿,非得给他开了后-庭花不可!”

    “你呀,男女通吃,这世上像你这样的变-态也算得上是屈指可数了。”另一人贱笑道,“男的我是真受不了,不过那个魏姓小子若是个女的,我倒可以勉为其难的将其收下,带回家当第六房小妾……”

    扬言要给魏颉开“后-庭花”的汉子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只因他亲眼见到另一个人的脖子上陡生一条细微血线,紧接着整个项上头颅就那么滑落脖颈,横截面光滑平整,人头掉在地上的同时,那具无头尸体亦摔倒了下来。

    周围人群尽皆哗然。

    以肉眼几不可见的细线割头杀人的是名身穿绣花黑衣的细腰女子,眉目间有凛然冷艳之气,其相貌与那十二张新型通缉令上排第一的御柳斜一模一样!

    整体气质颇为冷峻傲慢的黑衣女子身边还立着个被麻绳五花大绑起来的老迈侏儒人,那五短身材的侏儒身穿一条彩色衣裳,长相极是丑陋恶心,一张又老又黑的脸上爬满了沟壑状的弯曲皱纹,叫人看了就几欲作呕。

    女子自是原名“侯轻烟”的飞花十二令之首御柳斜,那名彩衣老年侏儒也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燕子园里被魏颉用飞剑雪满山阉割了的“赏花老祖”侯章头。

    那个最先“嘴-臭”的猥琐汉子当场跪了下来,惶恐万分的磕头告饶:“女侠饶我性命!”

    那名黑衣冷艳女子眨眼便狠狠蹬起一脚,正中额头,将那个嘴-臭汉子踹飞了出去,再慢慢走近过去,一脚踏在那汉子的胸口,将其牢固地钉在了地上,用冷冰冰语气说了句:“舌头伸出来。”

    那个被踹得口中渗血、七荤八素的汉子为保全身家性命,不得以将舌头乖乖的伸了出来。那根红舌头刚一从口腔里面吐出来,立刻便被女盗御柳斜用锋锐无匹的寸金丝线给切割掉了。

    最新悬赏令十二人之首的飞花老大御柳斜弯腰捡起了那片断舌,将之用力塞回了地上那汉子血如泉涌的嘴巴里面,随后抬起脚往后者的胯-下部分猛然一跺,当场将那可怜汉子的下-体给踩得爆裂了开来。

    围观的普通老百姓见那个被重金悬赏的江洋女盗出手如此残忍歹毒毫不容情,无不害怕的四散而逃,只剩下部分胆子较大的人还停留在原地观望,饶是如此,他们也随时做好了拔腿就跑的心理准备。法不责众,那么多人一起逃跑,你去抓谁?

    “就喜欢这口是吧,还喜不喜欢了?”十二飞花令之首的御柳斜往那个已然痛得昏厥过去的汉子脸上啐了一口浓痰,继而又转身走了回去,将那名被麻绳捆束起来的老淫-魔侯章头给单手提了起来,对着那燕子园前任侯园主淡淡道:“老东西,该跑路了。”

    话音刚落,后头即有官兵的竭力叫喊声传来:“快抓住那个穿黑衣服的女人!”

    黑衣女神盗御柳斜像提一只小鸡仔似的提着彩衣老魔侯章头,施展世所罕有的绝强轻功造诣,以无比迅捷的速度飞快离开了此地城头。

    一直到后面再也听不到任何官兵的喊杀声音,原名侯轻烟的绝世女贼逃亡的脚步仍是未有减缓,被单手拎着、麻绳紧紧捆着的赏花老魔侯章头以甚是难受的姿势被冷酷劲风持续吹刮了一路,实在有些经消不住,好言哀求道:“好女儿啊,咱们已经安全了,能把爹给放下来了么?”

    脚下生风的飞花老大御柳斜全然不理会这个侏儒“粽子”的请求,没好气的讥讽道:“呵,你一个太监怎么当的爹?谁给你戴的绿帽子?”

    被亲生女儿出言羞辱的老淫-虫嘻嘻一笑,颇为恬不知耻的赔笑道:“爹现在是太监了,当年生你的时候可不是太监啊。好女儿,你现在可是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神盗了,比爹厉害得多,你大人有大量,把爹放下来吧,快被颠得午饭都吐出来了。”

    飞花十二令的大姐头侯轻烟疾奔向前的轻盈步伐并未因听到父亲的话而产生半分改变,生就一张厌世冷淡脸庞的她此刻嘴角竟莫名的浮现了一丝甜甜的笑意,她开口轻声说道:“论偷东西,我可不是天下第一,因为我认识一个比我更牛的盗贼。”

    满脸细密褶皱的侏儒老祖侯章头顿感大奇,忙问道:“是何人?”

    姓侯名轻烟的传奇女盗贼再不言语,当下她的心里正在想着一个人,那个人仅仅是和天下第一美男子聂柔打了一架,就成功的将御柳斜的那颗“心”给偷走了。

    真是个了不起的江洋大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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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泯山位于蜀地东部靠北,大抵成南北走向,西接倾金山、峨眉山,东南则与邛籁山相连,绵延七百多里接近八百里,故有“千里泯山”之说。该处生态环境优良,有大量珍奇动物在山上繁殖生活,比如梅花鹿、金丝猴、扭角羚、大白象、绿尾稚等等,据传是上古时代轩辕黄帝首妻元妃“蚕神”嫘祖的发祥故里,得天庭麒麟帝君神力庇护,故此天地灵气绝佳。

    由于海拔极高,顶峰处在夏天犹含霜雪,一到冬天,整座千里泯山更是雪峰如海,其壮丽绝美,

    宛如一片神话传说般的仙家世界。诗圣谢心然曾于仲冬时节登临此山,留下了“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这一生动形象的比喻诗句,足可见到泯山巅峰处暴雪之巨大,景致之奇绝。

    深夜天边无雪,泯山西部最高峰摩天顶之上,有一名身穿大紫色绫罗绸缎的年轻女子以十分舒服且放松的姿势躺在一头肉量不少的大熊猫背上,眉如青山、眼似秋波的她以双手作枕头,睁着眼睛呆呆地望向天上的那轮皎洁明月,怔怔然缄默无言。

    猝然间,一道极为耀眼绚烂、形若金龙的剑光划破长空并照亮了整片暮色深沉的夜幕。

    随后天空中传来一声煞是尖锐刺耳、凄绝惨烈的鹤唳之声,声音刚歇,一头体型庞大的丹顶仙鹤的尸体便自上空极速砸坠而下。但见一名身穿黑底白纹软缎长袍的中年男子脚踩一片片雪白鹤毛,自那片被夺目剑光照得亮如白昼的午夜苍穹缓缓行下。那名约莫四五十岁年纪的男子长相平庸,唯有眼神深邃无比,仿佛暗藏着莫大的心事无可与人言说。

    即使手中无剑,却犹可“剑横星斗龙光见,佩响天风鹤背寒”的绝强黑袍男子双手负在身后,以儒雅恣意若贤者文人的风流姿态从百丈星空悠然来到了人间大地,就那么挺身站在那头皮毛温暖的黑白熊猫的旁边。

    “爹,你练完剑啦!”身着华丽紫绸的瓜子脸女子见父亲到来,忙从松软熊背上利索的翻跃了下来。

    那位穿有黑底白纹袍子的中年男子正是剑骄凌天骄次子、天下第二大魔头凌云罡的亲弟弟,封号“活埋谷二代谷主”的凌云木。那名身姿气态远远胜过无数富家千金小姐的紫绸年轻女子,自然便是凌云木心爱的女儿凌烟箐了。

    “箐儿,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凌云木嗓音温和的问探道。

    “爹爹还在修炼,孩儿睡不着……”耳垂戴着镶金墨玉吊坠的俏丽女子凌烟箐微微含着尖细下巴回应道。

    北辰山活埋谷前任谷主盯着女儿的脸看了一会儿,笑着问道:“是有心事才睡不着的吧?”

    女子凌烟箐好像被说中了什么,立时抬起头来,摆着手辩解反驳道:“没有,孩儿没有什么心事……”

    中年男子凌云木表情和蔼的笑了笑,不再继续盯着女儿看,而是抬头望向星光璀璨的茫茫夜空,沉默些许时光后,目光深邃的男人说了一番不着边际且又莫名其妙的话语:“箐儿,爹未来如果有一天不在了,你要照顾好自己。”稍微顿了顿,他沉着嗓子接着道:“爹还是很希望你能嫁个好人家的,这样……”

    话未说完,脸色发红的凌烟箐大声打断道:“爹你在乱说什么啊?!什么叫你以不在了?那个道圣张念慈都能活到一百零八岁,爹爹既然得了他三分之一的道门气数,活到一百岁肯定是轻轻松松的!”嚷着嚷着就忍不住往地下跺了一脚,“还有女儿还小呢,离成亲还早呢,我不要去嫁人!”

    被阻断话头的中年人凌云木并未因此而生气着恼,他缓缓拉起女儿的一只手,相当有耐心的说道:“箐儿都十八岁了,再不嫁人可就老啦。”

    紫绸凌烟箐抿有贴红的嘴巴顿时翘得老高,“哪里老了,当年娘嫁给爹爹是多少岁?”

    凌云木打了个哈哈,口气敷衍的笑着回答:“这个爹爹也记不太清了,都多少年过去了……反正横竖不会超过二十岁就是了,箐儿你要抓紧了啊!”

    凌烟箐一把将玉手抽了出来,赌气的转过身子背对着父亲,两条纤白胳膊架着肩膀,深感不满的说道:“这种事情是能着急得来的么?我喜欢谁,谁就能从天上掉下来?”她本来还想补一句“我若是想要天上的哪颗星星,就能让那颗星星直接掉到我的面前?”,但转念一想,自己的父亲恐怕多半真能如自己所愿把星星给摘下来,于是便将后面那句话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活埋谷二代谷主凌云木站在年轻女儿的身后,伸出双手搭在凌烟箐的肩头,长相普通的中年男人眯着眼睛笑问道:“来,给爹讲讲,箐儿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为了保险起见,向来思想开明智慧的凌云木还多补充了句:“女人也不是不行,只要我们家烟箐喜欢,对我们家烟箐足够好,是男人还是女人这压根就不重要!”

    “爹!”穿着大紫衣裳的凌烟箐快速扭转过来,轻轻在父亲的胸口拍打了一下,嗔怪道:“女儿喜欢男人,爹你别胡说八道的……”

    “好啦好啦,开个玩笑嘛,爹当然知道你喜欢男人。”凌云木眼神里满是疼爱的意味,“所以爹才会问你喜欢男人的具体类型啊,爹爹的本事可大着嘞,你今日就算说你喜欢当今天子,爹都会想尽办法给你把那小皇帝给绑来的!”

    这位在虎牢山点兵台抬手间引天光诛杀摧残火魔神杨焱、冰魔神殷淼,尽吸两大魔头内力真气的中年男人凌云木并不知晓,自己的宝贝女儿此时此刻满脑子都在想着一个人。

    一个极有做人底线和做事原则,没有在凌烟箐身中剧毒最不堪最下-贱的时候动手折辱于她,给了她足够的尊严与尊重的男人。

    一个仅是短暂的萍水相逢,在漫天风雪里堪堪见过一面,就令人觉得足可以托付终身的可靠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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