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栖霞客栈
第二天,涂山红在冯驹子的带领下,先是看了马厩,然后沿着草场,山坡河湾转了一圈。这片地着实不小,除了两座山坡的草场、坡底还有大小几个水塘,小的刷马沤肥;大的水波清澈,三五成群的游着鸭子白鹅。各个下水方向还挖有浅沟排水,弯弯绕绕地连通了大河支流,河湾还开辟了小块小块的河滩地,种了些蔬菜瓜果。不多的庄稼地,种了些稀稀拉拉的高粱麦子。
冯驹子说,哑姑前年想建座染坊,但是那个营生污水太多,这里要养马种菜,实在不合适。所以她至今还在怀远城里,景淮的布庄里头做事。请小姐这次务必劝她辞了那里的活计,涂山红笑着说,只要她自己乐意,去不去做活其实没有关系的。
一行人走到西面的一处小山坡前,这里山石零落,草木稀疏,却长有两棵高大的樟树亭亭如盖,两人合抱的粗细。此处位置偏高,要站在最大的那块石头上,远远可望见东面的跑马场和院子。涂山红沉默着,绕着大树转了好几圈,冯驹子看她神情,试探地问道:“小姐要不要考虑,把夏侯老爷和主母的骨灰葬到这里来,这里地势好,风水应该不会差。这里是夏侯老爷生前买下来的地方,离老家也近。”
涂山红抿着嘴点了点头:“看起来确实合适,我们回去和阿姑商量一下。”
回到庄子里,冯驹子把刚才的想法一说,哑姑也觉得非常合适,当即决定选个吉日动土安葬。沈七说等开春以后,再送些松柏和石榴树苗来种植。说起这个茬,涂山红和哑姑又再次红了眼眶。
青石蹲在那匹脾气暴躁的黑马驹子前,看它跪着前蹄,伸出粉红的舌头,舔舐马槽里的豆浆。想伸手去摸他的耳朵,又被一个响鼻给吓了回来。黑马舔完了豆浆,就扭过大脑袋躺到在干草堆上,不再搭理他,青石骂它是个惫懒货。冯天保在旁边说:“这半天,你都喂它多少好东西了,吃饱了可不得懒怂些,要天天这样吃,肯定会长膘变废物的。这马你要真喜欢,就叫冯掌柜送你。”青石立马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样:“不敢不敢,这马多金贵啊!我买不起,养不起。”说完就跑回院子里。
涂山红陪着哑姑,看她进厨房做饭,看她和喂马的王富家一起去摘菜,再喂鸡喂鸭拣草窝下的蛋。青石带着幺幺,满到处的疯跑撒野,这新得来的娘家,日子真如世外桃源一般美好,宁静。
过了几日,老叔和冯驹子张罗好吉日,把两个骨灰坛子,换成了一个檀木大盒,深埋在了西边的两棵大樟树中间,涂山红不让垒坟包和竖碑,沈七笔力苍劲的写了一篇悼文,一同焚化。自此,尘归尘,土归土,安息长眠……。
哑姑辞去了怀远布庄的活计,景淮得知她早已是自由身的时候,那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涂山红告诉哑姑,她要愿意,可以到苏州来,家里会给她准备一个房间,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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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随时来住。但她已不是夏侯家的奴婢了,以后算异姓姑姑,反正从小一直都叫的阿姑,大名反倒不记得了。翻出身份符牌才知道,哑姑原姓徐,单名一个“雅”字。
冯驹子执意要把那几匹好马送给沈七,每年再计算个经营收益,年底上缴给家里。涂山红全部都拒绝了,最后推脱不过,就把青石喜欢的那匹小黑马收下来,苏州家里没法养,官府那里还得去备案,先寄养在这里。然后按地契,每年交个百十两银子的地租,意思一下,其余收益分文不取。冯驹子感激涕零的差点又给跪下,这天大的好事,怎能不动人心呢!
回苏州的马车上,涂山红抱着怀里的小人儿,幽幽地对沈七说:“我感觉像做梦一般……。”沈七微笑着握住了她的手。十余年前,这个天南地北,无法无天的疯丫头,如今总算成熟练达了。马城堡的存在,就像四处飘荡的船儿,找到了可以安心抛锚停靠的圩港。虽然哑姑等人不是至亲血缘的存在,但这多年不离不弃的寻主等待,着实值得欣慰和珍惜。
沈七叮嘱涂山红,回到苏州家里,记得给安西府的张大人写封信,来自故友的告慰,总会弥补些许陈年憾事。“嗯——,今年西域商道通畅了,再给他多寄些特产和药材去,他现在年纪大了,朝廷会让他告老还乡吗?”
沈七沉默着,这几年难得的海晏河清,看上去一派欣欣向荣。实际上,背地的暗流涌动,各方博弈,稍微留心就能看出个心惊肉跳来。
青石从车厢外伸了头进来:“七叔,开春以后,我能把黑马骑回苏州来养吗?”这猴子还挂念着他的马。
“可以,只要你年终功课考核过关了,开春后你负责送树苗来,领回你的黑马养去,马厩饲料你自己打理。”
“好嘞!”少年缩回脑袋,在车辕上振臂欢呼起来。老叔甩了个响鞭,酸溜溜地说了句:“美死你。”
路过金陵城,已是傍晚时分,找了家名叫“栖霞雅舍”的客栈,歇息用饭,老叔去寄存马车回来告诉沈七,城门口的车马行要换东家了,听说是个胡人,各种车马价钱比官家的还要便宜。
沈七问为何,上菜的小二搭话到:“这城里好多买卖都便宜了,外来的波斯人,胡人抢生意厉害得很,花样也多。图新鲜,客官晚上可以到秦淮河边去看看。”
“怪不得茂华说要来金陵城玩呢!合着她是知道了这里的新鲜热闹了。”涂山红嘀咕道。
“秦淮河晚上就不要去了,下回白天,你们自去玩,小幺幺还要睡觉呢!”涂山红后知后觉地红了脸颊,埋头吃饭。
街上灯火辉煌,人流如织。
深夜客房里,老叔睁开眼睛,右隔壁隐隐传来声响,似呼喝声,似刀锋碰撞声。青石一翻身爬起来,耳朵贴在墙壁上,示意隔壁有状况发生。沈七一家的房间在左隔壁,老叔无声的开门出去,示意青石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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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后窗忽然寒光闪现,两条影子跃上了屋脊,衣袂翻飞,“叮叮叮”的火星四溅,几个回合下来,一条影子斜斜地坠入小巷,另一条人影没有纠缠,又返回了隔壁窗户。
涂山红披衣站在窗前,沈七也醒了过来,“逃掉的人估计活不成了,回来的也受了伤。”涂山红关上了窗户,轻声说道。
敲门声响起,老叔示意青石打开房门,一个人扶在门框上,手里还拽着一个人,压抑着气息低低地说:“劳驾救人,中毒了……”话还没说完,人已经瘫倒在地下。
老叔紧皱着眉头,迟疑了一下才把人拖进了屋子,涂山红也过来了。灯下,此人面色酱紫,嘴唇发黑,明显中了剧毒。看年纪三十上下,肌肉纠结,太阳穴突出,正竭力自闭着脉门,强力阻止毒入脏腑,是个高手。另一人年纪更大,已经面色灰白、手脚冰凉了。
沈七一见,脸色大变,立即拿了洗脸巾缠住他的脖子,然后让老叔把人头下脚上给倒过来,用匕首在耳朵背后的小血管上划了两个小口子,紫黑色的血液徐徐地流了出来。手上一松一紧的调整着毛巾力度,片刻,鼻子也开始流血了,才把人给放平在地上,按住了放血的口子,让青石慢慢灌水入喉,按压腹部,帮助吞咽呼吸,过了一会,这人的脸色才渐渐转白了。另一人明显不会功夫,只能给扶直了身体,强行灌了大量清水,给推拿着气息,反复催吐。
老叔还是找来了店家,毕竟大家都是素昧平生的客人,这种事情没必要遮掩。反而闹得越大越安全,小二急急忙忙地去请大夫,沈七在厨房里找了些生瓜,拌了些盐进去,捣烂了又给二人灌下去,在涌泉穴和太冲穴施了针配合。
涂山红和老叔卖力的推拿了一番,算是畅通了谷道,等夜诊的大夫匆匆赶来时,这两人的呼吸都逐渐平缓了下来。他探查一番开了个解毒方子,说需要时日慢慢调养,然后就好奇的询问沈七医家名号,沈七说照古书上看来的。
天亮时分,年纪轻的那位醒了过来,沈七一直守在旁边,没有提退房赶路的话。
店家顾及生意,不愿意报官,说这两客人每天都不在客栈吃饭,这饮食中毒,怪不到客栈头上来,等人清醒了可以对质。
小二熬了药来,年轻的那位又付了几天的房钱小费,说还要将养几天,小二欢喜地拿了钱财离去。沈七关上门和他说了一会话,又去看年纪大点的那位,还是昏迷着,早上灌完药又给施了一次针。
到下午时分,那位大侠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功夫底子好的人就是强悍。他借来柜台笔墨,潦草地写了一封信,请小二跑腿送去了城外驿站。天擦黑的时候来了两辆马车,五六个人,手脚利落的收拾了行李,接走了两人。
沈七收到了一大包银子的酬谢,晚上破天荒地出去逛了一圈,买了几大包的各式金陵特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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