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青石
一路叨叨，待绕回官道打尖的时候，歇脚的廊桥栏杆里，已经被行脚的商旅挤得满满当当了，什么时候，这条难于上青天的栈道都有如此多的人了！没办法，沈七只得带着青石挤过人群，问食寮的小二，讨了两碗开水，就着馒头熟鸡蛋对付一下。一个配刀的衙役靠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翻，问道：“二位哪里来？哪里去？路引拿来看看。”
沈七掏出文书说道：“我乃姑苏药材商人，来接蜀中的侄子回去帮忙。”衙役抬头又瞅了瞅青石说：“你俩，随我来，有上官照例问问话。”
二人疑惑地跟随衙役进了旁边的驿站公房，里面有两个身着官服的人，看不出等级，腰间都配有朴刀，其中一个问道：“有人看见你们去了大木树的姜家院子，你们是姜八斤的什么人？”沈七回想姜母初见那会的紧张神情，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笑着说道：“我是姜八斤早年间在蜀中念书时的同窗，这次顺路去探望个，运气不好，他家老母亲说他去年西安府了。”
那官员斜着眼靠在椅子背上，曲着中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叩着桌板，悠悠的说：“老太婆诓你喱，姜八斤是犯了人命官司，逃走了。去年正月里，他在万州的夜明珠码头，杀了货船的班主，抢得了驳船，连船带货，值六百多银子。”沈七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一时间没有答上话来，青石瞪大了眼睛，露出了一副下巴快掉地上的惊讶表情。那官员见二人反应不似知情作伪，继续说道：“这桩官司上头一直在密查，你们要有他消息，可要马上上报，窝藏隐瞒人犯的罪状，不管在哪里都是不值当，担待不起的。”沈七连连点头，一边的衙役拿了他的符牌路引去抄录，并细问了姑苏的管辖地址。
片刻出得门来，沈七眉头紧皱，旁边青石嘟囔道：“这是不是真的哦？”沈七没有说话，领着青石直奔大路走去。结合在姜存家里的情形来看，这事未必不是真的，其中细节或有出入。看那姜家母亲，可能是不知情的，姜大哥就不好说了。这一路走来，路过的大小驿站，关隘也不少，没有见到通缉的榜文画像，那官儿说的是密查，个中缘由，多半有见不得人的地方了。
青石懵懵懂懂地跟在后面，悄悄地把那连弩包袱又给紧了紧，心里想到，这姜八斤看来真的是个猛人呢，以后要真的见着了，傻子才会报官呢！
旬日，顺路，沈七带着青石把姑苏城和梁溪城的铺子给转了一圈，待回到山塘镇的家里，青石惊讶地发现偌大的宅院里，除了吴妈和三七两个人，就只有两个帮佣厨子，还是每天早晚上工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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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那种。
沈七吩咐吴妈给青石收拾一间厢房出来，三七则围着青石好奇地直转圈“你是谁？”沈七丢给三七一包糖枣“这是青石哥哥，以后住我们家，你可以跟他学学功夫。”
一听到学功夫，三七立马蹦跳开去，躲在廊柱后面，探半个头出来瞪着青石说道：“我不学，我不要打架的。”沈七轻叹了一口气对青石说：“不用管他，这孩子实心眼儿，当个弟弟处吧！让他带你院里转转，熟悉一下。”
青石咧着一嘴白牙，冲着三七傻笑，后者极不情愿地走出来。可到了晚饭的时候，这憨孩子就一个劲儿地往青石碗里堆菜，还央求吴妈晚上让他跟青石一块儿睡。
青石连忙推脱道：“还是不要了，我睡觉会打呼噜磨牙，只怕会吵到你。”幺幺拉了一下三七的衣袖，冲他做了个刮鼻子的丑脸：“三七，羞羞不羞羞，这么大了还不敢一个人睡？”三七红着脸，气哼哼地把脸埋在碗扒饭，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清晨，青石早早的起了床，把院子前后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正挑起水桶打算去八角井里打水。涂山红站在廊下，手指缝了夹着几枚铜钱，觑了个空档，只听“咻——”的一声，一边水桶与扁担的挂钩被打开了，青石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水桶，又听得“咻——”声响起，另一边的水桶也脱开了钩子，连忙侧跨出一大步抓住另一只桶，就在这瞬间，第三枚铜钱又弹飞了肩颈间光溜溜的扁担。青石无奈地一个空翻旋转用双腿紧紧地夹住了扁担，一气呵成。
涂山红拍着手掌笑眯眯地走下台阶：“不错，不错。”
青石连忙拱手道：“叫婶婶见笑了。”
涂山红负手踱步，缓缓道：“如果我还有第四枚第五枚铜钱，你怎么办呀！一开始打你周边，就是要你腾手应接，随后的杀招再来的时候，你就无暇应对了。反之，如果一开始袭击你周边，在不造成你本身伤害的情况下不加理会，后续的杀招也就不算杀招了。”青石心想，我知道你在试探不会伤我，那我当然要护一下你家水桶了。涂山红继续说道“你的根骨非常好，走对路子，来日必定不凡”。
“请婶婶教我，青石原本就是孤儿，以后就跟随七叔和婶婶学本事，过日子。婶婶但凡有用得着青石的地方，不管什么事情，我都会尽全力去做好的。”青石信誓旦旦地开始表忠心。涂山红慌忙拍掉他的拱手：“这么说就变味儿了，哪个要你这样。你七叔早给我说好了，你来我们家，就是给小幺幺添了个大哥哥。这种见外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你知道我也是个不耐烦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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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的人，我有的本事都教你，你只管安心的上学过日子。要是不听话，我肯定揍你。”
这句话一说出口，涂山红突然感觉有点不合适，立马改口：“你都是大小伙子了，这些轻重自是晓得的哈”。说完转身快步的回了房。青石捡起水桶扁担，回头扑哧一下乐了，七叔娶的果然是个憨大婶。
沈七让青石跟随老叔跑腿药材配送，几趟下来，姑苏和梁溪两家药铺的掌柜伙计都和他熟悉起来，青石勤快、嘴巴又甜，众人都在老叔面前夸他灵醒。就是隔三差五被沈七考校书本的日子难过，涂山红和老叔对他倒是十分满意，各种穿戴使用置办了一套又一套。
幺幺和三七时常会到他屋子来打秋风，面对这两个小东西的低劣把戏，大人们自然是不管的，青石乐呵呵地配合着，除了姜八斤的连弩，要啥给啥。次数多了，幺幺就感觉没意思，又变着方儿的往青石屋子里塞东西，各种不喜欢的小玩意儿，吃腻了的零散糕点，三条腿的椅子，还有抄写得鸡爪样儿，叫人读不懂的破书《吴子》……
沈七给卢重鸣送了半年的束脩，让青石去学堂上学。就去了一天，回家就一直苦着脸不吭声，第二日死活不肯再去了。一问才说，满课堂都是拖着鼻涕的小屁娃儿，就他一个牛高马大的后生，混在里面别提多别扭了。还老有调皮的猴崽子捉弄他，骂不得又打不得，实在煎熬。
涂山红哈哈大笑了好一会儿，随后安慰他说，这学堂确实不好上了，回头给七叔商量一下别的门路。
中午时分，茂华上门来打问，知晓状况后又笑了一回。然后出主意说，她回去问问徐山长，听说东湖藏书镇那边，有个新成立的武学。青石识文断字，又好练武功，看看能不能走点门道，把青石送那里教练教练不是更好。
涂山红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就托茂华先去徐山长那里打听打听。晚饭后和沈七一说，立马成了，卢重鸣早给他吹风透露过了。那武学，是上头揣摩圣意，由退隐的前江南道按察使带头督办的。目的就是培养中层将官，既能文能武，又懂战略战术，还可定向选拔。关键还能平衡各方势力，开辟一条寒门与世家子弟间的共荣通道。入学不论出身，只要年满十二周岁，通过体能和启蒙基础测试即可，后期再层层考核淘汰。这么一看，简直就是为青石这小子，量身打造的好去处。
藏书镇的学堂还在改建当中，明年元宵节后才正式开学。暂时让徐山长代理着各项准备事宜，徐山长这人随和，成天笑眯眯地，想来应该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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