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北部,夏唐的北疆,是一片人们印象中只有雪与灰白的冰原。
唐人管它叫做秦川。八百里的秦川!
八百里秦川,终年大雪覆地,积雪不化。以连绵起伏的秦川雪脉作轴,冰川雪峰高耸起伏逐渐向周围铺开。此地,地势险恶,寒苦至极,人迹罕至到,维有两座不太敢靠近秦川雪脉取平坦雪原而建的破败城镇!
秦川雪脉,最高处当属拔地冲天的“太白峰”。
若秦川雪脉是一条卷卧在这冰雪大地的巨龙,那么太白峰便是这条不甘被这天压下的咆哮龙头!雪脉由十六雪峰组成,如十六柄直立苍穹的巨刺,其中太白峰最为高傲冷峻。若要形容那太白峰的凶势,恐怕也只有舍生忘死的风土大师手中之画笔了。
这里,没有南越的红绿,没有江南的窈窕,没有蜀地峻秀,也没有北漠的粗旷。有的只是呼啸的风,锋利的雪,和一片刺眼的灰白!
但要说是没有二色,偏偏这天蓝的透彻,晴空万里,仿佛风雪与它无关,不是从天而来。
的确大多数时候的飞雪不是从天而来,凛冽的风搜刮着山雪飞飞扬扬,就好似秦川的雪永不会停!
这就是秦川,一个风雪杀人的地方。
今日的秦川仍旧是飞雪,飞雪!
天空碧朗,却雪雾弥漫。
雪峰之间的空谷中,一声啸鸣划过,不时几只黑影闪现。
那是雪雕,一种秦川才有的猛禽,展翅尤有丈于,北淮和玉祥城镇的猎户见它都要退避三舍。
往日雪雕只在雪原猎食,像今日这般盘旋于冰川雪谷之间却是少见。而让雪雕来此的原因,正是空谷中,环绕太白峰而上出现的一条密密人头组成的延深峰顶的人流,婉婉转转,盘山入云!
要知道这里环境极恶,常人难至,若有雪路本就奇怪。再者,这婉转入云的“路”是通往哪里?
霎时间,一只雪雕似乎抓到时机,啸叫一声,便如同一支飞箭俯冲向陌生的猎物!
注定无功而返的雪雕,受到“猎物”驱赶后愤鸣一声又直刺苍穹。
绵长的人,马,车队组成的人流,灰白中难得一见的布满山道的景象,却没得一丝嘈杂。或许嘈杂的赶路声早就被风雪吞噬掉,只留车轴的吱呦声还在不停的宣泄着在这风雪中赶路的苦闷!
平常,秦川雪原除了艺高胆大的老猎户都难有人踏足,更别说凶恶至极的雪脉之上了。而今日这般众人赶路的景象真是让见者匪夷所思。
他们来此作甚?这盘旋入云的雪路到底通向哪里?
答案便在这太白峰顶!
正在忙于赶路上山的人并不是寻常之人,常人又怎能踏足这凶恶之地?他们要吗是身居一方的江湖豪侠,要吗是各大门派的优秀弟子,而那些乘车而上的便是世家大族的少主之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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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登上太白峰,进入太白剑派,学那梦寐以求的盖世剑法。
太白剑派,天下剑林之首,天下第一剑派!立派于秦川最高峰,太白峰由此得名!
江湖传言,太白剑派出世者必属绝顶高手,创派之人乃是当年孤身一人剑挑吴越剑派的太白剑仙!
若说朝廷科举是天下寒门书生鱼跃龙门之际,那么江湖上的大门大派开山纳徒便是这怀揣着江湖情侠义梦的少年少女们梦寐之始。
而就在前不久,太白剑派剑告天下将在近日开山纳徒!
这也就有了今日太白峰道之盛景。
风雪削割,寒风刺骨。若非心知向往,谁还会顶着风雪冒着寒苦来这八百里秦川上走上一遭?
但是他却不是。
他,一个跟在一架尊贵的马车旁,但又并不像随从的十五六岁的少年,破烂的衣着和身边尊贵的马车格格不入,一边吃力的行进,一边与尊贵马车的车夫畅聊这行来去往的趣事。
临近太白剑派,他们交谈最多的并不是即将登上的太白峰顶,而是少年手中攥的紧紧的馒头。
蜡黄的臃肿到开裂的脸,蓬乱油腻的头发,和一身衣衫褴楼,破衣烂衫都无法确切形容的棉袍,听说这件布满补丁和窟窿还往外泛着棉花的棉袍还是从一个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他是逃荒人,家乡闹了几年饥荒,没办法,为了肚子,为了活命,就跟着出来乞讨,再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就来到了秦川这个鬼地方。
逃荒的路上亲人都没了,他的娘亲唯一留给他的,就是临走时候塞给了他半块硬的跟石头一样的馒头。也正是那本作念想的馒头才让他支撑到了几天前,遇到了身边的这辆马车。
那天,少年倚靠在一颗已经被风雪削割枯朽的枯树下,每次被饿醒的少年总要拼命的填几把雪到嘴里来支撑饥饿。雪还在让人绝望的落着,仿佛要将这个污染了世道的少年淹没掉才肯罢休。
少年望着漫天的雪,又冷又饿的他绝望着,咒骂着。因为已经实在没有力气再向前走下去。之前几次晕厥在雪地里,醒来等待他的每次都是窒息的白色,这种绝望真的是太过煎熬。
他是唯一一个“敢来”秦川逃荒的,因为傻子都知道,秦川并非讨生计的去处。
若不是他娘亲临终前,对他说要他好好的活下去,要不是还想听那个糟老头儿说说话,可能他早就葬身于此了。
他无力靠着枯树,感受着自己生命慢慢流逝。
飞雪漫漫,而就在少年命悬一线之时,不远处却传来的一声空腔有力的驾喝之声。就像,飘落可恨雪花的天上伸出的一只巨手,一把将少年从以淹没过脖颈的雪里揪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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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驾喝之声,便来自此时驾车的马夫——袁叔。
因为大雪覆地,袁叔的马车偏离雪路,两个轮子都陷进进了雪窟窿里,即使为应付秦川的冰雪路面而特意给马打造的防滑马掌,也未能帮着马儿拉动半分。
袁叔一只手牵引着马头向前,另一只手挥动马鞭,抽打着,叫喝着。
惊醒的少年如同回光返照,但不管是否幻觉,拼尽最后一口力气不顾一切的向马车方向冲去。奈何少年强弩之末,未动几步便一个踉跄摔倒在雪里,再次晕死了过去。
正在牵拽马匹的袁叔发现突然冲出又摔倒的黑影,下意识的握住了腰间的长刀,待到走进一看才发现是个饿晕了的少年。
那天的夜,少年做了个可怕的梦,梦境中,嘴巴里被塞满了雪,随即是耳朵、眼睛、鼻子,无法呼吸,恐惧,绝望。
直到被噩梦惊醒!他环视着周围,一个佩刀壮汉和一个富家公子也在看着他。那时候他都忘记去证实自己是否活着,也无暇顾及旁边大叔与锦衣公子是谁,因为那时吸引他的并非好久好久不曾见到甚至是感到陌生的活人,而是中间猎猎的篝火上蒸煮的粥羮。
见他醒来,佩刀壮汉搀扶他坐起。他望着粥羮眼神闪烁着,干裂的嘴唇闭合几下,口中不自觉的渗出好久都不曾有过的口水。
旁边大叔微笑着言语什么,他根本无心听,但那句:“肚子饿了吧?来喝碗粥。”他却听的到真实,甚至一度怀疑的看着身旁人。
当热粥递到面前,少年却又不知所措,他更怕这还是在做梦,犹豫过后,抢过碗捧起就喝。
大叔看少年喝的急,忙说道:“慢点喝,还有的。”
锦衣公子看了眼正在用一口气喝完一碗粥的少年,想要开口说什么,却看着摇了摇头的袁叔,也就作罢了。他用手中的树枝戳了戳不算旺盛的篝火,冷峻的眸子望向上方秦川的夜空,望的深沉,总显得特别少年老成。
那是少年第一次见到穿这么好看衣服的人,原本应该羡慕的紧,只是当时眼前的粥才是他想要专心对付的。
少年只用分秒功夫儿就喝完了。
岂知佩刀大叔又端着一碗满满的粥送到了他的面前。
热粥下肚,神智清醒了几分,少年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曾何说起。好似这些时日已经忘记怎样跟自己以外的人说话。
但大叔那句:“拿着!慢点喝,这些都是你的!”却让他尝到了除了那快要忘记的饱腹的感觉,还多有一丝丝的咸!
那夜,少年止不住的泪花顺着脸颊,与香喷喷的粥一起涌入嘴里。
他的眼泪,他都不知道是因为终究活着?还是因为感激?
他只知道,那夜的粥是人间至味,那夜欠了一个涌泉相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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