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人不骗朱家人?”
朱高燧听到这话,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感觉这话竟莫名的有些暖意。
但是他也并没有就此答应下来,而是微微沉思后,放缓了语气道:“大侄子,可否让我考虑些时日?”
“这个当然!”
朱瞻基闻言点点头,他已经听出来这位三叔其实已经有些心动了。
所谓的考虑十有八九只是想要打听一下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度罢了。
不过朱瞻基也不在意这些,毕竟他说的这些话确实没有骗这位三叔。
他也是希望这次可以利用这位三叔,将大明的藩王目光吸引到海外,以方便他接下来的一些计划。
见到说的差不多了,朱瞻基就笑笑起身道:“如此的话,我就先走了,三叔去了应天后,自会有人安置,三叔可以放心,现在的应天,只要有手有脚,绝对不会挨饿受冻的。”
“呵……”
朱高燧闻言,无声的扯了扯嘴角。
这时,见到朱瞻基和朱高燧谈完话,张懋也带着先前的两个锦衣卫走了过来。
看到几人回来,一辆早就安排好的马车也驱赶到了石亭外,朱瞻基走到马车旁,翻身上了马车后,又从车窗露出一个脑袋,看着亭子里的朱高燧喊道:
“三叔,我走了,到了应天,等你安置好了,我找你喝酒!”
话落,窗帘放下,张懋微微一抖马车缰绳,马车随即缓缓开始驱动。
朱高燧:“………”
看着马车缓缓离开的背影,朱高燧小眼睛眯了眯,站在原地,脸上露出一抹冷笑,小声自言自语道:
“什么汉王党,太子党,还有这个大侄子,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嘴里声音不大,刚刚嘀咕完,两个锦衣卫就搓了搓膀子,脸上带着几分恭敬道:
“赵王爷,该上路了!”
………
………
“这個三叔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马车上,朱瞻基回想着朱高燧的一言一行,心里不禁有些感慨。
自家这个三叔胆子虽然不大,野心却是并不小,虽然仅仅是三言两语的交谈,但是朱瞻基却也能看得出来的。
这位三叔应该是和二叔发生了一些什么他不知道的龌龊才对。
不然以这三叔和二叔好到快要穿一条裤子的关系,在他说出海外的利益时,不可能不提及一下二叔。
但是现在没有提上一句不说,就连他挑拨离间的话,也并没有去反对。
仔细想想便知道,这位三叔绝对是对二叔有了意见。
不过这事儿对他来说也是好事,在朱瞻基看来,最好能够彻底离间两人关系,毕竟汉王加赵王,和单独的汉王和赵王,这完全就是两个概念。
他心里想着这些事情,突然马车停了下来。
朱瞻基正疑惑,这时车帘被人掀开一条缝,张懋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太孙殿下,前面有一群书生打起来了!”
“一群书生打起来了?”
朱瞻基听到这话微微一愣,书生打架倒不是什么稀罕事,他也见过不少,听过不少。
朱瞻基兴趣不大,就打算让张懋直接绕一下离开。
张懋的解释声就再次传来,声音里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样子道:
“太孙,是一群书生,在打一个!”
张懋话落,这时一道呵斥声也传来过来:
“于廷益,某念你刚从浙江至此,不明时局,也未曾看过报纸,对北伐之事多有误会,某平日里也佩服你的才华,今日某也不为难于你,只要你对我等低头道歉,今天我等便放过你如何?”
随着一道呵斥声,听到有人议论北伐和报纸,朱瞻基正准备让张懋绕道离开的话,微微一顿,卡在了喉咙里。
随即心中忍不住升起几分好奇。
北伐之事,自从第一期报纸出来后,民间风向陡变,许多读书人开始称赞起了北伐之事。
甚至一些热血的,早早便开始北上了,这几日朱瞻基便听到过锦衣卫的汇报,这些北上的读书人虽然不多,但现在也差不多有几百人了。
不过凡事都是相对的。
有人赞同北伐,自然依旧有人反对北伐。
特别是在赞同北伐的声音愈演愈烈后,反对的声音也渐渐开始多了起来。
朱瞻基对这些事情也有所耳闻,只是一直以来,并没有太过在乎,不过倒是没想到出来一趟,还反倒让自己撞上了这么一件事。
而且听动静,貌似还是反对的人吃了亏。
心里也忍不住有些好奇,于是也就没再让张懋安排绕道,反而让张懋把马车驱赶到了一旁,坐在车上看起了热闹。
这里离应天城不远,来往的商贾,百姓,还有难民都不在少数。
看热闹的也不止朱瞻基一人,朱瞻基让马车停到一旁,倒也没引来人注目,最多也就是有人好奇的看上一眼,然后见到也是看热闹的后,就不再关注。
反而更多的人,都在对这些读书人指指点点:
“这书生说的在理,报纸我也看了,皇上北伐,那是为了让大明更加安定,暴元之事才过去不过数十年,现如今瓦剌鞑靼又在蠢蠢欲动,我倒是觉得皇上打的好。”
“可是打来打去的,最终苦的还不是老百姓吗?今年本就许多地方受了灾,这仗要是没完没了的打,何时才能有个太平日子啊?”
“你懂什么?皇上不打,难不成还让瓦剌和鞑靼打我们不成?没看到衍圣公他老人家都弃笔从戎了吗?连圣人之家都要参军北伐,北伐还能有错?”
“这书生也太不知道好歹了,读了圣贤书,却不知道效仿圣贤之家,我看这书倒也白读了!”
朱瞻基掀开马车窗帘,听到路人的议论声,嘴角微微上扬。
报纸的作用还是显而易见的,虽然现在报纸刊发不过几期,但是其中的影响力却是越来越深了。
无论是读书人也好,还是富商巨贾,甚至是平民百姓,达官贵人也罢,现在提到北伐时,每个人都会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被元朝统治时的黑暗。
然后就是对衍圣公孔缙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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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由于北伐之事,朱瞻基在报纸上,加了不少引导性的话语,现在民间的大多数的评论倒是极为正面。
这时听到大多数人的讨论都是在支持北伐时,先前开口呵斥的书生,脸上更是露出几分得意,看着地上被同伴打倒的那个于廷益,抬了抬下巴就道:
“于谦,听到了吗?凡是看过报纸的人都知道,皇上不打瓦剌,不打鞑靼,瓦剌鞑靼就会打我们,现在瓦剌鞑靼不如大明,这个时候我们不打,难不成还要等到到时候瓦剌鞑靼强大了,然后来打我们吗?”
“于谦?”
听到那书生陡然喊出的名字,正在看热闹的朱瞻基呼吸陡然一滞。
然后下意识的就向倒在地上的人看了过去。
脸上有些淤青,应该是刚刚被打的,不过依稀看得出来,年纪并不大,估摸着应该也就十八九左右的样子。
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过了成年人的界限,嘴角也留了些许青绒的胡须。
听着一堆人的指责,于谦也不慌张,一手撑着地,坐起了身子后,环视一圈四周,脸上露出几分嘲讽,丝毫不服输道:
“我自浙江北上,一路而来,所见所闻者,满目皆是荒凉,旱灾不止,蝗灾频频,家无余粮,卖子而生者甚多,房屋残破者不计其数,大雪而至,梁坠人亡,百姓苦于天灾,尚水生而火热。”
“而尔等口口声声北伐,岂不知北伐非一日之功,国家尚且不富,天灾尚且不止,田地尚且荒芜,何来北伐之粮饷?届时即使战机就在眼前,粮饷一但不足,北伐定然也是前功尽弃,如此北伐即使能胜,但亦难伤瓦剌根基,不过徒耗大明国力,百姓愈发苦难,瓦剌鞑靼依旧强盛,天时不至,人祸不止,届时大明又当如何?”
“满口胡言!”
于谦话落,一众书生有些哑口,几声愤愤之声响起,下一刻又立即有人对着于谦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朱瞻基在马车上看的直摇头。
他原本还期待着这些支持北伐的书生还能说些什么出来。
没想到这于谦不过是几句话,这些人就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
心里有些失望,朱瞻基看到于谦再次被打,立即就对张懋道:“安排几个人,把这些读书人全部驱散了!”
“是!”
张懋看着于谦被打,本来还挺有兴趣的,毕竟他也是武勋,战争对他们武人来说那就是战功。
于谦反对战争,那不就是反对他们武勋立功吗?
而且他知道,自己身边这位太孙殿下,虽然看起来温文尔雅,但是内心可并不缺少暴力的因子。
所以听到朱瞻基驱散这些人的话,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解的,
在他看来,这位太孙殿下看到这个叫于谦的人挨揍,应该会十分高兴,甚至是十分乐意看到这样的人挨揍才是。
而不是帮这于谦驱散这些揍他的书生,不过不解归不解,张懋还是立即点了点头。
正准备去下令,就又听见朱瞻基补充道:
“对了,不要把那个于谦驱赶走了,让他留下来。”
张懋闻言一愣,随即有些恍然的点点头就道:
“太孙殿下放心,末将定然会把这个于谦留下来,交由太孙殿下亲自收拾!”
听到张懋的话,朱瞻基有些没反应过来。
什么叫他亲自收拾于谦?
他宝贝都还来不及,为什么要收拾?
他刚想说些什么,这个时候张懋已经对身边几个隐藏起来的锦衣卫下达了命令。
很快正在看热闹的人群就看到原本身边许多同样看着热闹的人,突然摇身一变,一个个不知何时,猛的从怀里掏出一把把鸳鸯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身边刚刚还在互相指点着于谦的人就是一顿喝骂。
“散开,散开,全部散开。”
“锦衣卫办案,无关人等一律散掉,附近所有人都不许逗留!”
十几名突然暴露出来的锦衣卫,让场面瞬间一度有些混乱。
锦衣卫的霸道是出了名的,这些原本正在看热闹的人,一看到锦衣卫出现,一个个均是吓了一跳。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到锦衣卫驱赶,更是不敢逗留。
就连几个读书人,也在锦衣卫的驱赶下,一声不吭的掉头就走。
朱瞻基看到这场景,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如果换一个场合,再把于谦换成一个良家妇女,他此时的形象估摸着应该和《水浒传》里面的某衙内清场,应该是极像的。
于谦也很自觉,看到所有人都在离开,同样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整理了一下沾满灰尘的衣服,同样也打算离开。
而也就在这时,朱瞻基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你就是于谦?”
于谦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下意识的转头看去,看到被一群锦衣卫围在中间的朱瞻基,微微一顿,嘲弄道:
“怎么?锦衣卫这是专门来抓我的?难不成我刚刚的话这么快就已经传到了你们大人的耳朵里?这是打算拿了我,然后去向皇上邀功吗?”
“大胆!”
张懋听到于谦嘲讽朱瞻基的话,脸色一变,立即呵道,刚想说些什么,却又被朱瞻基突然打断:
“无妨!”
朱瞻基笑笑,对于谦这见面就嘲讽的话语,倒是并不生气。
毕竟这可是历史上大明未来的救星,别说嘲讽他两句了,骂他几句他觉得他也能忍受的住。
没办法,人才就是这么稀罕。
于谦对于张懋的呵斥充耳不闻,反而打量了一眼朱瞻基后,淡淡道:
“看来你的身份在锦衣卫里面也不低了!”
在场的锦衣卫不少都是便装,加上朱瞻基出来时也是穿的普通常服,倒是和身边的锦衣卫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听到张懋维护朱瞻基,于谦就将朱瞻基当做了某个锦衣卫的大官。
朱瞻基笑笑,也没解释什么,看了一眼于谦脸上还有嘴角的淤青,道:
“我刚刚看他们打你时,下手不轻,我马车上正好有些伤药,我让人帮伱处理一下!”
于谦闻言愣了下,有些没从朱瞻基这突然的好意中回过神来。
下意识的仔细打量了一眼朱瞻基,发现朱瞻基不像是在戏耍他后。
他这才突然发觉事情好像也并非像他想的那样,貌似这些个锦衣卫,也并非是抓他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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