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一个村子,绿树环绕乡里,清溪蜿蜒曲折,古旧的木屋和新修的石屋相衬,在那村口和院门,总有一两只老狗卧着,沧桑的目光似看穿了世间的一切,耷拉着耳朵审视行人。村中有老树在路口立着,几人环抱的粗细,树下,也常常有上了年纪的老人三五一团,摇着蒲扇谈天说地,或许会和上田劳作的农民打个招呼。村后有山,很大,也很深。村周围有一大片一大片的农田,四季总有绿意盎然。
这是盘国很典型的山村,村子总是大同小异的,而这个村子中,也有那么一个苦命人,仿佛只有这种存在的存在,“村子”这一概念才显得生动而鲜活。
卫风就是这个典型的苦命人。
在等了三年只等到盘国送回的一柄锈迹斑斑的朴刀后,卫母的坟旁多了一座新坟,这座坟内葬着一柄朴刀。
卫风在两座坟前跪着烧完了借来的黄草纸,便起身远去,毕竟生计还是个问题。
刚到村口,少年就遇见了一个长相甜美的少女,少女打量着少年,少年躲避着女孩的视线。
“阿爹……走了?”少女轻声问道,眼前的少年没有掉泪,面色平常,但她却明显感受到少年的悲伤。
“嗯……”少年点点头,长叹口气,道:“那个死鬼老爹也不给我留点家底,就不怕我饿死……”
少女听到这明显打趣的话语,却笑不出来,两人就这么沉默着,良久,少年低头远去,留给女孩一道落寞的背影。
卫风在门口点着了一盏油灯。
这是盘国风俗,一盏引魂灯,给客死他乡的亡魂指明归家的路。
少年不知道世上有没有鬼神,但此时他却选择相信,父亲看到这盏灯后,能回家……
少女站在巷口的阴影中,远远的看着少年蹲坐在油灯前,昏黄的火光让他线条深刻的侧脸显得朦胧。
卫风在房檐下守了一个时辰,赵月白就在巷口看了他一个时辰。直到少年进屋,赵月白才转身离去。
天色已暗。
卫风拿着地契走进村尾胡大地主的家门,又带着几两白花花的银锭回家,锁好家门,仔细探查一番确定四下无人,只有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的蝉鸣,卫风才蹑手蹑脚地移开院子里的空水缸,麻利的扒开水缸下的黄土后,一块木板出现在眼前。
卫风起身,再次确定附近没有人后,才掀起木板,霎时,阴风铺面。
一个黝黑的土洞像野兽般张开了血盆大口,深不见底的洞口散发出不祥的气息,仿佛在择人而噬……
卫风轻车熟路的跳了下去。
院里顿时寂静一片,只听得院外传来没完没了的蝉鸣。
红日初升的时刻,一位身着青色文士襦裙的翩翩公子带着三五名恶仆踏出院门,对着村街边的花姑娘虎视眈眈。村子里的姑娘们每天的日常就是此时躲在家里避开这个执绔,然后听着村里的疯子在大街上一路吵吵嚷嚷。
这又是枯燥的一天,沈垢想,看着村里的小姑娘们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沈垢呵呵傻笑,自己的魅力还是一如既往地强大啊。
在自己家几百亩良田的地头上巡视几圈后,他忽然觉得今天村子里格外安静,好像少了点什么。
当他轻摇折扇,摇头幌脑的走到村里的路口时,才发现……
今天怎么没见到卫风那个疯子?
这很不正常。
通常情况下沈垢每天这个点儿都会被那个上街耍疯的疯子闹的心塞,但今天突如其来的安静却让他感到不对劲。
这是怎么了?沈垢手里的筷子迟迟落不下,纵使盘子里盛放的是隔壁县上特产的包子,他也提不起一点食欲。
我不会是龙阳之好吧?沈垢想起自己在妹妹床底下无意中看到的那些讲断袖的话本,不由打了个寒颤。
那个疯子一定出事了。沈垢想,出什么事了呢?他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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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正常,不会是掉茅坑淹死了吧?他烂在茅坑里估计都没人知道。又或者和李老头家的猪抢吃食时被拱死了?然后被猪吃了?一坨坨的肉吃肉!最终,这丰富的心理活动带来的影响就是……沈大公子彻底吃不下饭了。
他决定去看看。
就去看看疯子的家里是不是有人……嗯嗯,没别的意思。沈垢没带家丁,独自一人从后门溜了出去。一圈走街串巷后,他来到了卫家破旧的院子外。
见木门紧闭,沈垢伸手使劲推了推,木门却纹丝不动。
家里有人,沈垢想,有人却不出来,会不会是病了?这疯子也没啥钱买药,万一病死在家里咋办?
沈垢莫名其妙的有点心慌。
他抬手准备拍门,结果一巴掌下去……
“吱——”
“啪!”
卫风的脑门突然火辣辣的疼。他目光越过脸上的巴掌,看向门外衣着华丽的少年,眼神冷的像冰。
“额……哈哈……”沈垢扯了扯嘴角,哈哈笑着抽回了手,却看到一个拳头在视线中越来越大。
“嘭~”
沈垢揉着红肿的脸颊,愤愤说道:“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你咋还下这么重的手啊!”
卫风冷冷看着他,道:“我觉得你笑着在挑衅我……”
啧……疯子的脑子就是不一样。沈垢想。
“来找我干嘛?”卫风道,他一直站在院门口,半边身子挡住门缝,挡住沈垢的视线。
“我看你今天没上街啊……我就……”沈垢当然不会说自己的目的,“就来看看咯。”
“就这?”卫风眉头微不可察的一挑,“我还以为你来给我送钱了。”
“啊哈?”沈垢一退半步,双手举过头顶,大吼一声:“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卫风:“狗命不值钱,不要。”
沈垢受到暴击伤害。
打发走这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后,卫风再次拴好门,确定四下无人后,又跳进了院子里的那个坑中。
这个坑洞是斜向下的,下滑数丈后,卫风的脚触到地面,他站起身,疾步向黑暗深处走去,直到身影被黑暗蚕食……
沈垢打听到疯子把家里仅有的几亩田地卖了时,他眼神恍惚了一下,趁着暮色,沈垢摸进了胡地主的家。
不一会儿,他带着一张地契从后门溜了出来,躲着村民的视线摸回了家。
沈垢自认为自己不是个好人,但他觉得自己必须知恩图报。卫风那个疯子救过他,他欠那个疯子一条命。
沈垢觉得这个人情够自己还一辈子。
“咚咚——”
卫风听到木门又一次被叩响,他抄起墙角的木棍,准备给沈垢来一棍子。不为别的,只是觉得好烦。
当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女孩躲闪的目光时,卫风手里的棍子已经挥了出去,他忙调转手腕,木棍把门框敲的一震。
“你怎么来了?”少年收回木棍,随手把木棍别到腰带上,镇定问道。
女孩明显被刚刚那一幕吓的不轻,她慌乱道:“我看你家今天没炊烟……想着你一天没吃了,就……就……”
卫风看着女孩双手捧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鸡汤,明显愣了一下。
“进来吧,”少年侧身让开,“让别人看见了对你不好。”
“哦……”女孩头一低,小跑进了卫风家门。
卫风把喝干净的大碗推给女孩,随手用袖口抹掉嘴边的油渍,问道:“月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啊?”女孩明显没反应过来,支支吾吾的说:“我也不知道……只觉得对你好我就很开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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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风在村里人眼中是个疯子,但他不傻。
他想了想,说:“赵月白,和我走太近,村里人会说三道四的。”
“我……我不怕!”女孩坚定的眼神里好像闪着光,这句话在卫风看来却只像个幼稚的玩笑。
“滚吧,以后别来找我了。”
少年没再看女孩,只一昧盯着破旧的桌面。
女孩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好像突然间觉得少年陌生了好多。
“你……你说什么?!”赵月白艰难的开口问道。
“我说,让你滚,”卫风平静的说,“想对我好?你不配。”
“你是认真的嘛?”女孩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想确认一下刚刚的话是否出自少年之口。
“滚。”
少年头也不抬。
女孩哭着冲出了院门。
少年又沉默了。良久,他才高声道:“出来。”
沈垢摇摇头从门口钻进了院子。他熟稔的坐在少年的对面,也就是刚刚女孩的位置。
“何必呢?”沈垢摊手,耸耸肩表示无奈。
“呵,她还小,不懂事,我得懂。”
卫风觉得自己拯救了一个误入歧途的少女,功德无量。
“去死吧你!”沈垢无语到破口大骂,“单身一辈子的疯子!”
“来干嘛?没事也给我滚蛋。”卫风冷眼看向沈垢。沈垢觉得这个少年有点心事。于是他一把掏出那张地契,炫耀似的推给卫风,然后负手而立,尽显土豪风范。
“你!啊这!”
听着少年震惊的语无伦次,沈垢被自己义薄云天的精神感动到了。
“你丫直接给钱我就行了啊!这块地已经荒了,下面是石层,根本不能开垦,我忽悠半天才让姓胡的傻子把地收了!你个傻*!”
“噗……”
沈垢一口老血没憋住。他回想起了胡地主得知他要买这块地时喜上眉梢的神情。
沈垢再次受到暴击伤害。
再次打发走这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卫风和衣躺在床上,眼睛睁着,看向屋顶陷入了沉思。他在思考未来,想自己孑然一身时的去路。
两个月前,少年在村民眼中还是个所谓的正常人。
直到那一天晚上。
八月初六,入夜。月上树梢的时候,万籁俱寂。
乡村里的灯熄的差不多时,卫家静谧的院子里突然响起少年低沉的喝声:“谁!”
四下无人回答。
“再不出来,我让你死。”
少年的眼底深埋着警惕与戒备。
“哟——小子,没什么实力,口气倒是不小。”空无一人的院子里骤然传出一道沙哑的男声。
“你可以试试。”卫风不知从何处抽出了一把三尺来长的柴刀,横于胸前,目光阴沉的环顾院中,试图找到声音的来源,但来人却始终不露面。
忽然,卫风眼角的余光瞥见自己的影子逐渐变的暗沉,并慢慢扩大……
在上面!
少年迅速闪身到一旁,稳住身形后,一跃而起,纵身一刀向半空那人劈去。
当——
金铁交鸣声响起,一瞬间,卫风只觉得双臂被震到发麻,下一刻,柴刀便不自主的脱手而出,乓啷一声掉在地上。
少年连退数步,想和敌人拉开距离,此时,一道湛若秋水的毫光兀得停在了他的喉颈前,少年停住了脚步。
“不错。”来人沉声道,语气竟带着赞许,“底子不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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