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可笑,如此粗浅之理我居然至今方懂,世间唯有孰强孰弱与一念仁慈罢了……”
雷孽说完后许久不再言语,星渊似是思考了片刻,才开口严肃说道:“生存需争抢资源、争抢空间,这本就是世间常态,若要变强则更要比别人抢得多,争得狠~!有这种觉悟或许对你此刻处境有益,但~——切忌急功近利~!世间何止百态,你现在眼前所见未必便是全貌,或许待日后眼界开阔又会有一番不同风光也说不定~。”
“呵~这么多天难得见你如此认真。”雷孽闭眸,说道。
星渊回应不咸不淡:“这么多天也难得见你如此话多。”
“那么~既然‘争’为世间常理,‘魔’字又何解呢?”雷孽继续问道。
“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之类的~?不过~要说‘魔’嘛,哈哈,或许我就是魔呢~?”
“呵呵……”
何为取之有道?难道狩猎一只兔子还得事先与兔子言语,拔颗菜要和对方沟通,皆征得对方同意后才可行事?所谓的“取之有道”不同样是“争”吗?若非如此~那世间岂非皆为魔!?
星渊口中的仍是那蹩脚的笑话,不过无妨,雷孽心中本已自有答案——争所需之物,屠该灭生灵,过之~方为魔!
秋夜无声。天穹星海之下,袅袅青烟自熄灭的木柴中散出,只是周围再无活人,徒留十三具干瘪皮骨于杂草间,静待化为此地土壤中些许养分……
王翀觉得身下枯草沙沙作响,身上被灼的火热,他睁开了眼睛便见那团熟悉的火球仍在天空缓缓爬升。
他隐约记得自己应雷孽之言出去“巡视”四周时还是夕阳西斜,怎么只是随便走了几步,找了颗小树正在小解,眼前场景便忽然成了白天~?
“这么说~我和那土匪头子都被羽国通缉了~?”
熟悉的浑厚嗓音传入王翀耳中,他寻声望去,见一壮汉正靠在树下,面带苦涩。
雷孽点了点头,开口:“可是后悔先前之举~?”
独孤雁微微摇头:“后悔自是不可能,倒不如说没在殇丘山内直接被军法处置已是万幸。虽与通缉令上所述有所出入,但我的确违抗军令,当死~!与我同行兄弟也因此丧命,要说是不忠不义确也不为过……”
“你那些兄弟之死与你无关,即便未跟随你,他们在殇丘山内同样会死~!”雷孽打断道。
见独孤雁仍是苦笑沉吟,雷孽继续说道:“我老爹常与我说,慈不掌兵、善不为官、情不立事、义不理财。你不适合混迹军旅,也不适合官身~。”
“哦~?你老爹是何人~?”
“山中一寻常猎户。”
“呵呵~这倒是一份好营生~,或许我日后也可效仿一二……”
“等~等一下~!”独孤雁话还没说完,王翀便再次打断,道:“你说我被通缉了~?什么意思~!?”
自从看见雷孽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定然是小解时再次被对方打晕了,本是满心无奈准备继续装睡,可当他反映过来独孤雁那句“我和那土匪头子都被羽国通缉了~?”时,瞬间便无法保持淡定了。
“字面意思,你与独孤雁皆在羽国悬赏令内,你的人头虽只值纹银百两,可在很多人眼中相信已是价值不菲~~!”
雷孽看向王翀,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口吻说道。
“这~雷孽兄弟,你可别吓我呀,他们又怎会知道~我没死在殇丘山中?”王翀明显不信雷孽所言。
“呵~。”雷孽摇了摇头:“那你之前听闻独孤雁被通缉时,就没想过羽国怎会知晓独孤雁未死的吗?”
王翀眼睛眨了眨,似乎真在思考:“~还请雷孽兄弟说明白点~!”
“独孤雁身为校尉,又是蕴灵师,本就有‘命牌’供于武祠,命牌未碎,便证明其本身未死。”这其实也是雷孽刚从独孤雁口中得知,此时刚好解释给王翀,增加他后面所言的可信度。
“至于你嘛,虽无命牌~可……”雷孽手心一番,随手将一条沾满血,仍在扭动的细长虫子抛到了王翀面前,说道:“这是先前从你后腰附近取出的,我想多半是你见那羽国使者时对方种在你体内的~!”
听雷孽如此说,王翀下意识便把手摸向了自己后腰,果然在脊柱附近摸到了一道竖向伤口,伤口不深且已经结疤,故而他也没第一时间察觉到痛感。
眼见那仍在扭动的虫子,王翀喉头滚动,不禁生出了一丝后怕。可观察片刻,他眼睛就眯了起来,不太确定的说道:“那个……雷孽兄弟,不是兄弟我不信你,但这真不是蚯蚓吗?”
“世间相似之物何其多,其中部分莫说你,恐怕一些活了千载的老怪物也未必全部识得~!”雷孽见那条虫脑袋一直往土里拱,仍是一脸淡定:“我也没有非要你相信的意思,不过既然已经出了殇丘山,我与独孤雁保你性命也算还了你带路之情,自此两清,是时候各奔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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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听“各奔东西”王翀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慌张:“那——你和独孤校尉也要分开了?”
“我和独孤雁还有事,暂时不会分开……”雷孽答道。
“那我也不急……不如……”
王翀话到一半便被雷孽打断:“王当家~我知道你的想法,但独孤校尉赏金惊人,你与我们同行怕是会更加凶险,还是自寻前路去吧~!”
听罢~王翀皱眉低头,半晌无语,再抬头时他一拱手,眼中已现决然:“既如此,那我也不便在此拖累,若有缘~救命之恩定当回报~!”
“嗯。”
雷孽淡淡回应。
其实~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若非王翀在殇丘山内的名声太臭,雷孽还挺欣赏这土匪头子的隐忍功力……
见那身影扭头,渐行渐远,独孤雁这才缓缓开口:“你觉得赏金之事能哄骗他多久~?”
雷孽笑了笑:“权宜之计而已,此人谨慎且惜命,定然不会贸然接近城镇求证消息,等他得知悬赏中无他时,我们也早已远离这片区域了~!即便是他想出卖我们也寻不到~!倒是你~此时不能使用灵力,还是应尽早离开羽国……”
独孤雁因伤不能使用灵力这事雷孽已经和他提过。
内脏受创严重,肉体无法承受灵力爆发性力量,虽不是什么无法逆转之伤,但需要外力相助却在所难免。而在这被通缉的之国内,无论是高阶蕴灵师的救助,还是高阶的疗伤丹药都略显奢望。
独孤雁再次沉吟起来,雷孽也未催他,良久后独孤雁才似下了很大决心,望向雷孽,言道:“在羽国中我尚有一事,怕是走不得~!”
雷孽面无表情也没答话,只是静待独孤雁把话说完。
“之前和我一同逃生的兄弟中,一人与我相熟已有十载,我曾言~若他死,我会代他照顾其妻女。如今他刚获妻女消息便随我死于那地下腔道之中,我也当守诺去寻那对母女~!”
“那母女现在何处?”雷孽眉头轻皱,问道。
“据说家乡糟了灾,为与丈夫团聚,几个月前已到了鸣湖丘文星镇,应离此地不远~!”独孤雁露出一抹为难之色,轻声开口:“……这个…若雷孽小友方便…可否…”
“不去~!”雷孽看向独孤雁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奈,便斩钉截铁说道:“若无我,在殇丘山中~你或许便已被王翀所擒,即便逃脱,也难逃阵域。虽在地下空洞中出手救过我,可我也在你昏迷情况下将你带出了殇丘山,于情于理已是两不相欠~!”
雷孽有些顾虑并未说出口,虽说通缉榜单上无他,可却无法因此确定羽国不知他的存在,若羽国只是单纯的不想将朱雀陨落之事假手于人,那么~他的处境可能比独孤雁还要危险。所以~稳妥起见,他必须观察一段时间,再行打算~!
雷孽的话让独孤雁表情凝滞了,他面露尴尬,抓了抓头:“确实强人所难了,无妨~无妨,呵呵……”
轻叹了一声,雷孽继续说道:“别说你无法使用灵力,即便是战力健全,这种情况下若被人发现行踪,恐怕也难逃十死无生~!”
独孤雁继续垂眉沉吟起来,又是片刻后,孔武有力的面容上露出一抹落寞:“……小友说的不错,此刻我自身尚且难保,又怎管得了别人~!还是先考虑如何离开羽国方为上策……”
说着~独孤雁摸出之前被盗匪抢走的五张黄符,看向雷孽说道:“这些搬山符内,其中一张中是从王翀手中收缴的符武,我未留印记,你可取之使用。另外两张则是王翀所说羽国上使所留,留有印记无法打开,我留之无用~也都给你吧!剩余两张是我自己的,其中是些食物、盘缠,我留其一,剩余的便赠你……也该如你所说,各奔东西了~!”
雷孽伸手接过四张符纸确没有收起,只是面无表情看着独孤雁手扶身后大树缓缓站起,对自己拱了拱手,脚步虚浮的从他身旁绕过,往西南方走去。
正午~阳光刺目,可雷孽竟觉得有些冷,微风徐徐,虫不鸣,鸟不叫,坐在树荫下,唯听枯叶沙沙,只见落满枯黄的草木尽是衰败景象。
雷孽拔了根草含在嘴里,先是左右顾盼显得百无聊赖,随后摇了摇头:“呵……装模作样都装不像,这算什么?~托孤~?”
“呵……你有资格说别人?你自己性格不也这般别扭~”星渊说道。
“……算了~!反正~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
说着~雷孽咬断嘴中那根杂草,也缓缓起身,走出树荫,不疾不徐转身向着独孤雁方向赶去……
车轿猛地晃了一下,随后缓缓停下。
雷孽从回忆中缓缓睁开了眼,这一路上半个时辰中他和林芸禅不见半分言语,只是这份宁静却在此刻被车轿外韩斌的冷笑所打破了。
“林尚武~!你个抛弃家主贪生怕死的狗东西,还有胆子回来!?”
“韩师,您这说得什么话,小人即便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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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自己逃走啊,我这不是觉得寡不敌众,想去找人援救嘛……”
后面这句话的声音雷孽不曾听过,不过他大致上能猜到声音的主人是谁。
马车之外~韩斌坐在车夫的位置上,俯视着两匹马前一众三十余人跪于雪中,众人皆带有刀枪棍棒在身,而那之前逃跑的中年车夫也赫然在列。
“找人援救~?”韩斌眉头一挑:“装模作样~!你若不是吃准了我和家主不会有事又怎会演此一出?”
韩斌双手抱胸,嘴角上翘,直接从马车上跃到众人之中,看着脚边那如狗一般的中年男人玩味道:“不对……或许我和家主真的死了,你们这些狗奴才反而会更高兴~?”
“奴才绝不敢有此等念头~!”
被称为林尚武的车夫全身瑟瑟发抖,脑袋也如小鸡啄米般~拼命上下摇动起来,发出“砰砰”之声,即便是地上有雪,中年车夫的额头也马上见了红。
“哼~谅你也不敢~!”韩斌一副懒散模样。
他伸出右脚,靴尖抵在男人的额头上,随后向上一挑,将林尚武面庞调正,整只鞋底也顺势落在中年人脸上:“虽你还算有些良心~主动回来,省了我不少麻烦,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林家的家法你应当清楚,不用我多说了吧?你带这么多人过来,是准备给自己行刑的吗?”
中年人脸色苍白,颤抖的身子猛然一僵,嘴唇抖动却发不出声音,双眼直视着眼前年龄不足他一半的青年。
“危难时抛家弃主者,乱棍杖毙~!”这条三年前由林芸禅亲自添加的家法,林尚武当然知道,不单知道,他还见过~,而且不止一次……
世人皆有求生之心,这中年男人当时逃跑~乃一时害怕。而当他那股子冲劲一过,冷静下来重新权衡利弊时,深深的恐惧瞬间便占领了他的全身,他这才注意到,此举可能会害得他文星镇的妻儿与他一并命丧黄泉~!
“其实吧~我今天心情本还算尚可,只是刚才下车时不知踩到了什么动物的粪便,实在糟心的很,……”见到林尚武脸上的绝望,韩斌忽现灿烂笑容,说道:“你要是能想办法帮我把靴底弄干净,我就考虑求家主饶你一命~如何?”
士可杀不可辱~!这可是作为人,尤其是男人平日里安稳时的谈资之一,可真到了生死关头,又有多少人可以身体力行?
很多时候真正不了解自己的,或许只有你自己而已……
林尚武其实早就闻到了韩斌脚底的腥辣气味,此刻这气味也抹的他满脸都是。中年车夫面色复杂之际,缓缓将脸从韩斌靴底移开,眼睛还不忘斜漂向韩斌,见韩斌面上没有变化,这才缓缓将手袖扯在手中,准备去擦那靴底黏稠的黄褐色之物。
手刚想抬起~眼角却瞅见韩斌眉头微皱。
中年人的动作立刻停止了,嘴角抽搐中艰难的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粉色舌尖稍稍弹出嘴唇。
见韩斌眉头舒展,他咽了口唾沫,这才缓缓将舌头探向韩斌靴底,就在中年车夫舌尖刚要触碰那些黄褐色之物时,车轿内一女子声音忽然传出:“韩斌~!我林家之事何时需要你来指手画脚了!?”
声音中带着几分厉色,韩斌却不已为异,他把脚放了下来,一边在雪地上蹭了蹭,一边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然后侧身站到了一旁。
“此次情况特殊,林尚武情有可原,不再追究~!天色不早,莫要再耽误时间~继续赶路~!”
声音停顿片刻后,再传出四个字:“下不为例!”
中年车夫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污秽,他如释重负。
一旁的韩斌摇了摇头:“呵~算你运气好~!”
“奴才~谢过家主~!谢过韩师……”不待那中年人说完~韩斌忽然提跨扭腰,右腿带着一片积雪~如一条长鞭般扫在中年人胸膛上~!中年人闷哼一声,身躯瞬间横飞三丈,撞断路边小树方才停下。
雪花飞溅,林尚武躺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他先是一脸茫然,很快便闭上了眼睛。
韩斌保持微笑,不咸不淡的来了句:“不过~你没听到家主说要急着赶路吗?还废话这么多~!?”
周围跪地的三十余人一听此话,瞬间冷汗直冒,连滚带爬让开了道路。
“哼~狗就是狗~!”韩斌嘟囔了一句,随即转头看向马车方向,说道:“放心~那家伙只是晕过去了~!”
车轿中不再有回应。
漫天飞雪与地面溅起的雪花卷在一起,难分彼此。韩斌驾着马车穿过了人群继续向文星镇而去。
车轿中,林芸禅带着歉意道:“抱歉~让雷兄看林家笑话了~。”
雷孽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此时也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无妨”后便再次闭上了眼。
林芸禅未觉异常,她知道大多数修行中人其实都是喜静的,而雷孽也只是喜静——只是这静得有些冷,仅此而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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