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锁侠从里屋扶着祖母出来,见着张伯,忙跪地叩头。
“草民程氏恭迎来迟,望丞相勿怪!”张伯赶忙双手搀扶,既道:
“老夫人身体欠安,何必费劳来迎在下。”又道:
“老夫人且回屋安歇,容在下与令孙说几句,可否?”程母点点头,遂与锁侠道:
“好好招待丞相,不可胡言!”锁侠称是,既搀扶着回到里屋,安顿好了,又走出来见丞相。
二人对坐,锁侠取出刚晒的鲜茶,沏了一壶,与张伯倒上,遂道:
“寒舍无甚贵重之物,只得胡乱弄些茶来款待,让丞相委屈了。”张伯笑道:
“在下可不为茶而来,而为人矣。”锁侠不解道:
“丞相何意?”张伯笑着,将那竹简摊在桌上,便道:
“这竹简从何而来?”锁侠答道:
“其中一些是家师所传,另有一些是在小贩那换的。”张伯道:
“你喜爱看兵书?”锁侠道:
“不怕丞相笑话,草民酷爱兵法。”
原来,锁侠幼年时,常与村中孩童一起耍玩。遇到哭的了,大人总会拿些糖果、布偶来哄,果真就不哭了。唯有锁侠,任凭如何哄劝,只顾把东西甩在一旁,权当不理。一日,随父亲上街,看着有捏泥人的,便拽着父亲裤腿叫喊,硬是要父亲买些回去。父亲无奈,便与那泥匠讨价,买了十个小兵佣。锁侠乐呵呵带回家,摆在地上,十个兵佣一字排开。锁侠站在跟前,拿着小红旗,左右喝令着。其母见他搞得一身泥浆,既不悦道:
“买这些脏玩意做什么,家里本就手头紧,还要拿去挥霍!”其父道:
“孩子喜欢,任他玩去。”
又过几年,该是锁侠上学年纪,家里却没钱请教书先生,与村中几个玩的熟的如今都已各奔学堂。
单说这日,锁侠爬在墙头,听着学堂里教书先生讲书。这先生姓华,名恭。也是沧州人氏,如今受村民相请,到村里授课。只见他于堂中,一手拿书,一手握尺,将书中文章朗诵的绘声绘色。锁侠听的入迷,遂心中暗想:
“若是我也能与他们一样该多好。”
课余之时,学童一哄冲出堂去,各自在院中耍乐。锁侠无心与他们同玩,只顾捡些石子,收集起来,摆在地上,分成两派,各摆成方阵、圆阵,模拟着对打。这碰巧被华恭撞见,他俯下身,看着锁侠把玩这些石子,见他并非随意玩弄,倒是摆放的有理有条,颇具奥妙。当下惊奇道:
“是何人教你的?”锁侠既道:
“家中贫寒,无人传授,只因我生来喜爱排兵布阵,故而在此胡乱把玩,让先生见笑了。”华恭一听,既叹道:
“如你这般材料,若无名师教导,岂不可惜?老夫虽不才,却也有几分学问。何不如拜老夫门下,不为金银,只为收你做个徒弟。”锁侠一惊,既道:
“先生当真?”华恭平日在村民口中听过锁侠的名字,知他品行端正,是个君子。又见他相貌奇特,心中甚是喜欢。遂笑道:
“老夫欲传平生所学,可惜未有合适之人。今见你小小年纪行为做事与其他孩子不同,将来必成大器。故而想收你为徒,你可愿意?”锁侠大喜,既朝华恭跪下,拜了八拜。华恭大喜,既道:
“此事无需你家人知晓,等为师教完这些孩子,到时再单独教你。”锁侠既道:
“不劳烦师父,学生可与他们一同授教。”华恭摇头道:
“为师教他们的那些尚过肤浅,早已不适于你。只得单独教你些为师的真本事,你也不要告诉旁人,免得叫人说为师有意偏袒。”锁侠心中欢喜,既连声拜谢。
自此,华恭教授锁侠诗书礼节,私下传授兵法韬略。锁侠天资聪慧,一学就通。华恭大喜,又将自己所写的兵书三部,教锁侠抄写,尽皆熟记。
日子一晃而过,转眼又是五年。此时锁侠已经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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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学艺有成。单说这日,噩报传入村中,称昔年在村里征集的二百壮丁,赶往前线,无一生还。锁侠一家听罢,皆放声痛哭。官府为每家发放抚恤,各做安置。
这几日,锁侠常以泪洗面,吃喝不顾。只把父亲所买的泥兵佣捧在手里,不住落泪。
当晚,未曾禀报母亲,独自一人上山,来到父亲墓前,抱着碑木,又痛哭一阵。这时,只听背后一人叫道:
“你如今已长大成人,怎还学小孩般哭哭啼啼?”锁侠回头望去,来的正是家师华恭。不敢怠慢,忙起身行礼。只听华恭怒道:
“哭够了么?哭够了就随为师来!”锁侠擦了擦眼泪,遂跟在华恭身后,来到山顶。二人坐在草坡上,那时夜已深,眼前只有几只萤火虫与天上的皎月星辰可做光照。华恭指着远方,与锁侠道:
“你看到了什么?”锁侠定睛眺望,见远处狼烟四起,隐约能见着几点火光。那正是燕军与凌军交战之地。
“杀戮,还有牺牲…”锁侠暗自神伤,欲要再哭。华恭又道:
“若让你去,你去是不去?”
“不去!学生并非怕死,只是不想白白丧命,像爹那样,死在战场,无人问津!”锁侠叫道。华恭道:
“你何不想象,你父亲与凌军交兵,毫不退缩,为了这片土地而不惜一切,直至力竭。”锁侠默而不语,华恭接着道:
“倘若非要你去,你会如何做?”锁侠道:
“朝廷强逼百姓充军,导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若轮到我了,我假意要去,半道上再找时机跑掉就是了。”华恭一听,遂怒道:
“此举与逃兵何异?”锁侠一愣,年少的他并不知师父因何动怒。华恭停顿了一会儿,又接着道:
“徒儿,你且记住,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我生于这片领土,便要想家一般爱护这花草树木。倘若一日,有人欲贪图占领这块土地,我们定要揭竿而起,誓死到终。为师明白你所讲的,只是可怜你生于乱世,就是这么残忍无情。你不去杀他,他便来杀你。”锁侠一听,既道:
“学生明白了!”华恭问道:
“明白什么?”
“学生明白世之绝情,等将来有机会,当领兵出征,杀死那些入侵恶徒,好为爹报仇!”华恭一听大怒,在锁侠脑袋上狠狠地敲了一击。
“为师说了半天,你竟一分也未曾领悟,真不可教!”锁侠一时不知所措,便沉吟了一会儿。忽然,仿佛被师父这一敲给点醒。他站起身,望着远方天边,正经道:
“大丈夫不该为一己私仇而行事。纵使将来大仇得报,多的也只有杀戮与斩不尽的恩怨。我等将来若有机会参军,当誓死报国,平定战乱,还天下太平,让百姓们脱离苦海,从此安居乐业!”华恭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师徒俩又闲谈一会儿,不久,已至日出。天边升起太阳。锁侠兴奋道:
“师父,日出来临之后,再看那边战场,到有些美了!”华恭笑了笑,遂打趣道:
“这里哪称得上美字?为师当年与你师娘曾去过一个地方,名叫霞光涧,那里的日出和黄昏才是世间最美之地。”锁侠一听,惊奇道:
“在何处?”华恭摇头道:
“自从你师娘死后,就再也找不到那里了。徒儿,为师已是花甲之年,无力再寻。你可想替为师找到这个地方?”锁侠既道:
“师父放心,这个交给学生了!”
张伯听到这,不禁暗自感慨,心想:
“真少年英才,我见他有心报国,何不顺说招募,也好日后为国效力。”又看到那张羊皮纸,遂递于锁侠,便道:
“这图纸,可是你画的?”锁侠道:
“确是草民。”张伯赞道:
“无论江河湖海,山峰丘谷,皆标记的丝毫不差。看你年纪尚轻,如何能走遍这十二大州。莫非有高人指点?是令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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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侠摇头道:
“确实有高人指点,只是如今家师已然过世,并非他老人家指点。”张伯一惊,既道:
“是在下失言了,兄弟勿怪。”锁侠既道:
“无妨。实不相瞒,在村外的后山上确实住着一位世外高人。丞相若是有心寻他,如何也寻不到。若是无意寻他,准能碰到。”张伯听的云里雾里,遂不解的问:
“此话何意?”锁侠答道:
“这位高人姓凌,名曰云子。住在山上的一处桃林中。此人博览群书,通晓古今。精于天文地理,神机妙术,是个天下奇才。但凡知道他的,想上山来赐教几招,纵使翻遍整座山,也寻不见。若只是上山闲游,并无他想,却能碰见。兴许还会相邀叙谈,再吃他酿的一壶好酒。”张伯听罢,不住大笑:
“翻遍整座山也寻不见?怎么兄弟说的如此神乎其神。桃林就摆在那里,实在难找标上记号也未尝不可。”锁侠道:
“这就不容所知了。草民也是偶然一次上山拾柴,碰巧遇到。与他交谈一阵,发现此人绝非凡夫俗子,真世间罕见。”张伯仿佛被他说动,心中暗想:
“多欲则贪,寡欲则清。他也许是想告之世人这样的道理……”遂道:
“兄弟可领在下上山一见?”锁侠既道:
“若单我去,却能见到。可如今丞相要同去,不知是否能遇着。”张伯又疑惑道:
“方才兄弟还说,欲要见他总寻不到。如今怎又说单是兄弟去便能遇到?”锁侠答道:
“怕丞相不信,草民自与那高人相遇后,每逢去找他,定能遇见。可旁人去,便见不得。”张伯暗想:
“莫非是前世某种因缘,让这二人相遇?”他不敢再想,生怕越想越玄乎。便与锁侠道:
“兄弟只管朝前引路,若是在下能见着这位高人,便是注定缘分,若见不到,就当张伯没这福气。”锁侠依允,见天色将暗,便留张伯在草堂一宿,次日动身。
次日天晴,锁侠安顿好祖母,便洗漱一番,与张伯一同赶往后山。
约行数里,锁侠与张伯道:
“再过不远,就到桃林了。丞相先在此地勿动,草民先探探路。若真有桃林,此事便成了。若没有,草民也无能为力了。”张伯应允。锁侠拄着木棍,一步步往山后走。没过多久,便见他兴致冲冲的跑回来,叫道:
“丞相,成了!成了!”张伯大喜,遂跟在锁侠身后,又走几里,果见一片桃林在那。桃花盛开,清香嫩红。张伯穿进桃林,见又是一片紫菊。不禁吃了一惊,心道:
“此时正值春季,桃树结花倒说得过去。可紫菊乃秋冬之物,怎会出现在这般时候?实在违背常理。”走出紫菊地,便见一座竹屋,外有围栏,后有小溪。一只白鹤停在树梢,见到有人来,竟长鸣一声飞走。张伯整理了衣领,来到门前,未等敲门,却见竹门自己敞开。张伯以为是有人来开门,急忙下拜:
“在下张伯,特来求见凌先生!”等了片刻,却不见有人回应,抬头一瞧,哪里有什么人。当下生疑,遂缓步走进屋中,一股香气扑鼻而来,张伯并未在意,只管向屋里看去,四周空荡荡,不见一物。张伯正疑惑着,却见里屋中冲出一个身穿铠甲的将军,手拿长刀,向张伯砍来。张伯大叫一声,急忙转过身去。可又突然听不到动静,转身再看,哪里有什么将军,依然是空荡荡的一片。这时,只听一个声音从屋中传来:
“此正是丞相心中所恐,惧怕杀生。在下说的对么?”声音柔酥,辨不出男女。张伯揉揉眼睛再仔细一瞧,只见屋内正中一张桌案,上放一张古琴,侧摆文房四宝,墙壁挂满书画,纸窗旁摆一香炉,炉中还飘着一股淡香,正是方才张伯所闻到的。
“摄神香能迷人心智,让丞相受惊了。”张伯一看,只见桌案旁坐着一人,身穿一件流云袍,下穿一双望仙履。面若冠玉,长发飘逸,似有神仙之姿。只因适才用这迷香有意戏弄,使张伯颇为不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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