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边的闷雷滚过永安城上空的时候,作为隐藏在韩氏势力最深处的策划者和组织者人物,韩若弼感觉到了某种忽然的心惊。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十几年前。那次为了帮助韩氏度过危机,他以这两条腿的代价,毁掉了十余派联合起来的反对力量。也就是从那之后,韩氏逐渐成长为了一个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
而今天,当这一种莫名的心悸重新出现的时候,他抬起头,便看到了当先走进来的那个少年人。
为什么会在这么年轻的一个人面前感觉到危险呢?
韩若弼苦笑着摇了摇头,但自从看到对方的第一眼起,这种感觉就是挥之不去。
位于庞大后花园中的这处院落,显得有些安静。当然,这只是表面。在看不见的地方,早已布满足以致人于死地的各种机关。也许,只要他轻轻的挥一挥手,便可以杀死任何一个不受欢迎的人。
刚刚在朝堂上挫折了韩氏势力锐气的苏鳞,显然就是最不受欢迎的人之一了。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已经被万箭穿心或者是斩成肉酱,才是最合理的方式。
不过,面色冷漠的三个韩氏最重要人物,却都明白,现在即便是再恨这个年轻人,却也不能动他分毫。
因为,苏鳞并不是自己来的。和他一起的是刚刚被皇帝亲手提拔为都察院掌管者的欧阳叙。
都察院院长这个职务听起来有些古怪。起码在礼部侍郎韩兆言看来,远远不如原先的左都御史名头响亮。
但这也只是仅仅他认为而已。相信不久之后,他就会收回自己的轻视,而变得无比震惊了。
欧阳叙是个面容精瘦的中年人。他看上去病怏怏的,像是营养不良。但那双眼睛深处偶尔闪过的光芒,却预示着这并不是一个好打交道的人。
能够被皇帝亲自任命的人,显然有着非比寻常的过去。可是,韩氏竟然对这样突然出现的人物并没有过多的消息。他们所搜集到的关于这个人的一切,也只仅仅停留在表面上的认识而已。
据说欧阳叙从前在国子监混过几年,表现的平平常常。也不知道怎么就会被皇帝看中的。
当然,他现在在韩氏眼中的影响力,却远远比不上苏鳞。即便都察院取代了都御史府,那又怎么样呢?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罢了。既然都是皇帝利用的工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欧阳叙不动声色的在苏鳞身后,对于能够这么顺利就进入兴国公府,还是感到略微有点吃惊的。
作为皇帝“夹袋”中的人物,他很清楚自己是在什么形势下被皇帝推出来的。而他也更加明白,皇帝李崇碧虽然诛杀了杜昊,并立即改制了都御史府,但他实际上还是想继续利用这把锋利的刀,来满足王权的需要。
还没有坐热乎都察院的座位,就要到兴国公府走这一趟,欧阳叙刚开始还有些不太理解。但那个慢悠悠抱着手臂走到他面前的年轻人,只说了一句话。他便带着两个随从跟着来了。
“这是陛下的意志,更是都察院建立权威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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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原因,无论哪一个,他都无法拒绝。而且,不仅如此。在来的路上,苏鳞与他随口聊起的几句话,更是让他一下子就精神振奋起来。
事情的开头当然是欧阳叙先引起的。也许是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第一次和这个比自己年轻了二、三十岁的少年共同办事的都察院长,有些疑惑的问了一句。
“去兴国公府……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呢?”
苏鳞抬头看了一眼长街尽头已经出现的巍峨府第,然后又四处看了看大街两旁的平民房舍,寻常巷陌。他神色淡然的回答道。
“也不需要多做什么。只要做到王侯犯法,与平民同罪就行了!”
欧阳叙吃了一惊。他有些不相信的看着这个少年人的眼睛。那里面很清澈,好像桃花潭水深千尺,又好像洗剑池中藏刀锋!
“你确定是这么想的?这可是千难万难之事啊!”
“确定!”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对方并没有什么其他慷慨陈词的话。只是简单的点了点头,然后便大踏步往前走了。
欧阳叙忽然就心中激动了起来。从前在国子监混日子的时候,他曾经唯一的朋友,在临走之前曾经拉着他的手说过,他欧阳叙并非是天生冷漠之人,他的心中有一座沉寂的火山!
以前,他从来不相信会为了什么再去重新唤醒心中的信念。但今天,他看着前面那少年坚定的脚步时,便义无反顾的跟了上来。
也许,这一辈子还可以再相信一个人,再轻狂一次?!
不过,热血开始燃烧的都察院长,在进入兴国公府之后,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兴国公府,气势峥嵘,果然非同寻常。如果只从外表看起来,韩氏正是最兴盛的时候。在这个时候来主动招惹他们,到底是不是明智之举呢?
但事已至此。却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可想。既然注定要是敌人,即便是再强大,欧阳叙却也不会临阵退缩。
不过,他还是想的过于乐观了。在他原先的想法中,苏鳞和他一起来走这一趟,也不过是秉承皇帝意志,来敲打一下韩氏,让他们收敛一下而已。
但事实证明,他想错了。因为,他忽然发现,当真正面对韩氏势力两个最主要人物的时候。苏鳞言辞和气势令人有些害怕起来。
“苏鳞!你还敢到这里来?”
礼部侍郎韩兆言气势汹汹指着他,首先发难。在朝堂上发生的那一幕,他亲眼所见,至今想起来,胸中还气愤难平。
现在,这个狂妄的小子竟然敢这么大摇大摆的来兴国公府!可真是自投罗网。要不好好让他吃些苦头,还真以为韩氏徒有虚名呢!
苏鳞懒得理他。他冷笑着挥了挥手,就像是驱赶一只惹人烦恼的苍蝇一般。
“一边去!今天的事你担不起来。”
韩兆言四、五十岁的人了。作为六部之一的实际掌权者,可谓是位高权重。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也都算得上是朝廷重臣了。
可是,这少年竟然如此轻视他。即便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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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涵养,也忍无可忍。
“大胆小子!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何等所在,岂容你随便撒野?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韩兆言大喝一声,眼前立刻就出现了四五条大汉。却不料,苏鳞不仅没有丝毫的惧怕,脸上反而露出轻蔑的笑意,问了一句。
“你确定要这么做?”
兴国公韩若虚威严而坐,并不说话。他倒要看看,这个少年人会故弄什么玄虚。
韩若弼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冷哼一声,四、五条满脸煞气的汉子立刻停住脚步,等候命令。
“兆言,稍安勿躁。我想问他几句话。”
韩兆言恨恨的退到一边。有族叔亲自出面,可真是给足了这小子面子!在这位厉害的族叔面前,就怕他到时候怎么死的也不知道呢。
苏鳞却显然没有等死的觉悟。他今天来是“杀人”的,又怎么会被对方的威风所吓倒呢?他看着这个坐在轮椅上的人,能够这么容易就见到传说中的韩氏智囊,倒是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呢。
至于旁边的那位兴国公,却被他自动忽略了。
“正好,我也有几句话想和你说……如果你能够主宰的了韩氏未来命运的话!”
苏鳞随口接了这一句。在场的人都有些惊愕。
一直稳如泰山的兴国公,忽然睁开了眼睛,他傲慢而又自负的说道:“韩氏的主宰者是我!无知小子,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和我说吧。”
苏鳞却摇了摇头:“你老了,有些老糊涂了。我怕你做错了选择,会把这上上下下几万口子人都弄得死无葬身之地呢!上天有好生之德,还是找个明白的人比较好些啊!”
遥远的雷鸣在苍穹深处响起,风吹过树梢,带来清新的凉意。在场的所有人,听到这句平淡却杀气腾腾的话,身上不由自主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说什么?大胆!今天要不杀你,也不知道兴国公府是怎么来的呢!”
曾经杀人无数的韩若虚一下子就被激怒了。所有在他面前狂妄过的人都已经死了,而且都死的很惨。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如何让苏鳞死的更惨一些,才能消心头之恨。
韩若弼脸上却露出郑重的神色。他对自己的兄长使了个眼色。然后淡淡的对苏鳞招了招手。
“你跟我来吧……我想听听你会说什么。”
明显是高手的仆从转身推着他,向假山石那边而去。苏鳞竟然毫不犹豫,转身跟着就走。
欧阳叙想要阻止他,手臂停在半空,却没有喊出声。他看着那边成堆的假山石嶙峋似骨,隐隐约约预感到也许会有不同寻常的事情要发生了。
韩若虚和韩兆言等人却没有丝毫的担心。不要说这是机关密布的兴国公府后院,苏鳞根本就没有挣扎的机会。就只说韩若弼的厉害,也绝不是这个少年人所能对抗的。
也许,他们现在等待的只是苏鳞会落到一个怎样的下场而已。
《天圣秘闻录》:“是年,坊间传言,鳞入兴国公府。逼杀韩若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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