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以前,当李崇碧还只是个莽撞的军中士卒的时候。他的心中便曾经萌生过一个热血的愿望。
王将相宁有种?为何天下多不公!
只不过,前一个王朝的盛大和辉煌,令他和许许多多人一样,心底充满了惧怕和驯服。
也许,这世间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吧?
万丈红尘终究会迷茫少年人的热血。当亲眼看着那个盛大王朝逐渐崩塌,直至毁灭。屠龙的少年,也终究最后变成了恶龙。
君临天下的李崇碧,早就遗忘了曾经的许多梦想。也许,只有偶尔在心智清明的时候,他才会推开眼前的万丈繁华,心头掠过一丝丝后悔。
也不过如此罢了!
他终究没有能力改变这世间的一切。自己一手开创的这个王朝,刚刚过去了还不到二十年,已经令他心力交瘁。俯瞰天下,还是温饱难求,处处都有狼藉的景象。
“天下治理成这个样子,到底是谁的错?”
这样发自内心的苦闷,他唯一一次酒后泄露给一个人知道。而整个天下,都没有人敢窥测他的威严。
“陛下已经做得很好了。从战争留下的满目疮痍,到今天的天下人大部分都安定下来。陛下所付出的心血,臣妾比任何人都明白。”
甘棠皇后的劝慰,其实并不能抚平他心底的悲伤。
在金碧辉煌的重重宫殿之间,皇帝不止一次的做过这种可怕的噩梦。上苍只是一个虚伪的老头儿,他用一些虚假的表象来引诱世间最勇敢的人入彀。而一旦跌入陷阱,就会变成一条恶龙。成为他荼毒世间的工具。
每次被那来自天际的得意大笑声惊醒时,李崇碧便很明白。自己从登上王座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掉入了一个循环。不仅自己已经难以逃脱,恐怕就连子孙也会禁锢其中,难得后果了。
如果让天下人知道皇帝会有这种心思,恐怕都会疯狂的吧!
然而,这却确确实实就是这位天圣王朝皇帝时时刻刻都在想的一件大事。
即便就在刚才的大朝会上,他看着下面几个大臣的争吵,就好像看着木偶的表演。虚伪,无聊,繁琐,倔强和麻木……而他们的背景,是整个天下。
也许,最应该做的是重新骑上战马,挥舞长刀去破阵冲锋吧!
然而皇帝已经老了。他已经提不起刀,也骑不了马了。上苍那个老头儿,已经在不时的对他露出狰狞面目。谁又知道,会在什么时候随意挥挥手,他就会灰飞烟灭了呢!
心头无比渴望热血和光明的李崇碧,抬头似乎看到了光。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精神忽然就振作起来。
七彩炫目的光线,来自于铺满琉璃瓦的重重宫殿。而披着这一身霞光走进来的人,却是那个刚刚闯了大祸的少年。
苏鳞是被是侍卫们押着来到圣极殿的。早就等在门口的总管太监尽忠,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复杂。刚才大殿内的争执,他听的清清楚楚。却没有办法给这个年轻人一丁点儿的暗示。
在这位老太监的印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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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个年轻人有很大的好感。如果他因为这次的事而被治罪的话,那就有些太可惜了。
苏鳞却好像没有即将受到严厉惩罚的觉悟。他走进圣极殿的背影,落在老太监的眼中,就好像是去逛菜市场一般随意。
尽忠不禁连连摇头。年轻人做事还是太鲁莽了啊!永安城的水深的很,恐怕他这次难以逃过灭顶之灾了。
“参见陛下!”
苏鳞走到大殿中央,在众目睽睽之下躬身行礼。
李崇碧冷冷哼了一声:“苏鳞,你可知罪?”
“小臣不知。请陛下明示。”
“都御史府整理了你这么厚的罪状,你要不要自己看看呢?”
苏鳞抬起身子,根本无视身边如刀似剑的目光。他若无其事的回答道:“陛下如果说小臣有罪,那也无话可说。若是这都御史府的所谓罪状嘛,却根本就不必浪费时间多看一眼。”
他的话音刚落,立刻就把旁边死死盯着他的杜昊激怒了。
“大胆苏鳞!事到如今,你还嘴硬。你所犯的罪行证据确凿,难以抵赖。如果今日不把你治罪,陛下和都御史府的威严何在??”
面对着他的跳脚怒喝。苏鳞却一点儿都没有在乎。他只是平静的对皇帝又问了一句。
“那么,陛下招小臣来的意思,是不是要和都御史大人当面对质呢?”
皇帝李崇碧点了点头:“正是如此。不管你们之间谁对谁错,朕绝不偏袒。朕就坐在这里,和大臣们一起听听这两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吧!”
听到皇帝是这种态度。许多大臣才忽然意识到,原来他派人把苏鳞抓来,好像并不是要直接治罪,倒像是要亲自听他辩解的。
左仆射高炎微微眯起眼睛,他预感到今天的事情有些不同寻常了。
都御史杜昊却并没有多想。苏鳞这家伙就在眼前。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想起他对自己的羞辱和挑衅,他心中的怒火便无处发泄。如果今天在这样有利的局面下,还不能置其于死地。那自己以后在朝堂上也不用混了!
既然皇帝要听个明白,那就趁机让苏鳞死个明白好了!
“苏鳞,你昨夜带兵夜闯都御史府,破门而入,劫走重要犯人。难道是我冤枉你的吗?哼!”
杜昊横眉立目,气势夺人。身后有这么多重要大臣的支持,难道还收拾不了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野小子吗?!更何况,他相信最后皇帝终究还是会袒护自己的。
杜昊就是有这样的底气。因为,他很明白。都御史府,本就是皇帝暗中掌握的一把刀。他绝不相信,皇帝会自毁其刃!
然而,人心难猜,世事变幻。更何况是一颗君王的心,谁又能够真正猜的透呢?
苏鳞淡淡的笑了起来。他孤身而立,四周空空荡荡,似乎并没有任何的依靠。而他面对的却是庞大的朝堂势力。
右仆射王韶,兵部尚书杨述,礼部侍郎韩兆言,都御史杜昊……这些人无不是掌握重要权力的朝堂大臣。如果再加上他们背后的支持者,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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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毫无疑问,这样的较量,相差也太悬殊了!
但他的语气却是无比轻松:“都御史大人,事儿倒是这么一个事儿。可是,你这种说法是不对的。我那是去堂堂正正的救人!从你们那阎罗殿里,救出被无辜冤枉的普通民众……如果你非说这是犯罪的话,那么犯下罪行的却是另有其人呢!都御史身为执法者,知法犯法,其罪当诛!”
少年人的语气朗朗,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皇帝李崇碧有些疲倦的缩回身子,眯起的眼睛里却有光芒闪动。
杜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着苏鳞的轻松样子就气不打一出来。从来都是对手在他面前战战兢兢,畏畏缩缩,这家伙竟然还敢倒打一耙!
“苏鳞,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都御史府是何等所在!只要抓进去的人,从来就没有无辜者。昨夜被你劫走的几个重要犯人,早已经招供过了。有人在他们那间酒楼中密谋造反,不容抵赖。你与春雪楼渊源很深,这是本官当初亲眼所见。若是说你与这件大罪无关,谁也不信……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啊!苏鳞,你和所有参与其事者,都死到临头了。哈哈哈!”
杜昊也不再多废话了,直奔主题。说到后来,他心中得意,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大殿上下一片寂静。苏鳞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这位大人,你说这些话可是要负责的啊!我本是一个山野少年,因为际遇来到永安,承蒙陛下的信任,这才能够安下身来。感激涕零还来不及呢,你说的什么密谋造反……这、这我实在是有些听不懂呢!”
杜昊又一次被他的态度激怒。这位素来骄傲惯了的酷吏,用手指着苏鳞的鼻子,大声喝骂道。
“呔!无知小子,装疯卖傻。既然知道陛下对你如此恩遇,却不思报答。反而暗中接近宫中,居心叵测,欲博取富贵,行不轨之事。其行之恶,其心可诛!陛下,请立刻允准,系苏鳞于都御史府,臣一定查个水落石出,把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一网打尽!以安社稷。”
他这几句话说完,许多大臣都连忙低下了头。更有人脸上露出吃惊之色。杜昊这是要义无反顾的充当某一方势力的马前卒?还是皇帝预先安排的一次测试呢?
皇帝却并没有说话。沉默,已经越来越成为他的态度。这就让大臣们对眼前的情况更加扑朔迷离,难以猜测了。
“啧啧啧!恶人先告状的最高境界,恐怕就是都御史大人了吧?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用再客气了。”
苏鳞一边啧啧赞叹,一边笑着挽了挽袖子,往前走了一步。
杜昊吓了一跳,连忙后退:“苏鳞!你想干什么?这是圣极殿!陛下面前,你敢打人不成?!”
“放心!我才懒得再打你呢。和一个死到临头的人说这么多话,也够无聊的了。唉!谁让我这么好心呢……要不,你黄泉路上也未免太寂寞了呢!”
苏鳞笑的阳光灿烂。在杜昊眼中,却像一个恶魔。
《国史·圣文帝本纪》:“是月,杜昊伏诛。下诏,改制都御史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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