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两个月就是老爷的五十大寿!这节骨眼上,家里怎么能留一个死人?!这要是让老爷知道了,还得了?”
“呜呜,管家,我相公他没死,请您再给我们点时间,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硬挨一级气师的含怒一击,常人都难活命,何况他那个身子骨!”
“管家,您行行好,相公他还有气,这天寒地冻的,您将他拖出去,就是要了他的命了……呜呜呜……”
纷乱的争吵,夹杂女子倔犟又无助的哭声,将莫云岩从混沌之中催醒,努力想睁开眼睛,却觉眼皮重逾千斤,怎么也无法抬上去。浑身上下更是酸痛无比,且没有一丝气力,尤其是胸口处,正暴虐地释放着钻心的痛楚,让他忍不住要呻吟出声,可一张开口,就察觉到喉咙间似正烧着一把火,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便是死亡的感觉吗?未免也太过难受了些……”挣扎了许久,除了加重全身的疼痛以外,并无其他建树,莫云岩只好心中幽幽叹了一声,回想起自己短暂且并不出彩的一生。
莫云岩,孤儿,从小在左邻右舍的接济下勉强长大,吃百家饭,穿百家衣,十二三岁小学毕业便挎着小包,走进了打小就憧憬的城市中。现实总是会给理想若干记响亮的耳光,像他这种没背景,没文凭,年龄又小的孤儿,想要白手起家,谈何容易,刚进社会,混得差点要以乞讨为生,好在他从小习惯了一切靠自己,咬着牙关硬撑了下来。
为了生存,莫云岩干过各种职业,工地搬砖,饭店切菜,回收废品,只要是能挣到钱或是饱饭的工作,他都会做,就这样,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省吃俭用近二十年,在他即将跨入不惑之年的时候,终于凑齐了一个三线城市房子的首付,也算圆了他骨子里的买房执念,在这个世界上,有了归属之地。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命运似乎就喜欢捉弄莫云岩,在他努力挣钱,积累首付的时候,房价的涨幅远远大于他的加薪速度,等他好不容易付了首付,坐等拿房的时候,又遇上了房地产业动荡,诸多开发商资金断裂,大片的楼盘成了烂尾楼,其中就有他选中的新房……
于是事业刚刚起步,还未得片刻安生的莫云岩,又走上了漫漫维权路,眼看楼盘内的杂草越长越高,连楼盘上的脚手架也因为长期没有人维护而轰然倒塌,他的维权事业,没有半分进展,连开发商的面都未曾见到。半生的积蓄,就这样如风中浮萍,随时都可能湮灭。
万念俱灰之下,莫云岩将自己手中所有的财产,尽数分给了将他养大的乡亲们,然后仔细梳妆,穿上最好的衣服,从烂尾楼最高的一处顶部,一跃而下…
希望自己的死,能激起开发商的良心,能为广大的维权业主带来一点帮助,即便知道,这可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想到这,莫云岩心中悲叹一声,又愤愤不平,为什么世道如此艰难,连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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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后还要承受这样的苦楚!
我偏要看看死后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巨大的痛苦与不甘,挑起莫云岩心中的狠劲,他暗暗咬牙,努力想抬起一双眼皮,但此刻眼皮宛如一对巨闸,就是不让他如愿!
嗡…
正较着劲的莫云岩,突然感觉脑袋里一阵发懵,似有一口钟在脑海深处狠狠震了一下,接着便有无数陌生又似熟悉的记忆,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击着大脑!
“我是谁?我在哪?”
“你是谁?”
“我还没死吗?”
“我是你?你是我?”
浑浑噩噩中,莫云岩的脑海里,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在相互纠缠,问诉,这对他是极大的折磨,就连刚才一动不能动的身子,也跟着抽搐起来…这种看不清摸不着,难以言喻的苦痛,令他闷哼一声,昏死过去…
地处石国偏北之地的商城,在这临近年关的腊月寒冬里,更是冷得异常,连日的大雪,将整座城池掩盖在一片苍茫之下,居民们早已经习惯这里的气候,早早就备足了御寒过冬的物事,能不出门尽量不出门。
往日繁华热闹的街道,也就跟着冷清下来,两边的商户大多数关门歇业,只有少数几家开着门,伙计蜷缩在火炉旁,无精打采地半耷拉着眼皮,等待着为数不多的顾客。
哗…哗…
车轮压在积雪上的声音,穿过漫天大雪,打破了商城慵懒的平静。街道正中央,一个身披着蓑衣的人,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上跋涉,肩上分别套着两根粗绳,绳子的另一断,拴在身后的一架老旧的板车,板车正中央盖着两床薄被,薄被下,依稀可以看出一个人形。板车四周,满满当当,挂着诸多生活用品。
这,是在搬家…
拉车之人,并不壮实,寒冬腊月里,身上并不厚实的衣物此刻已经被汗水浸透,他每走上几步,就要停下来喘息几下,才能继续有体力前行,所以行进的速度非常缓慢。
街上这对特殊的一人一车,立刻吸引了诸多目光,那些店铺里百无聊赖的伙计们,沿街住宅里无所事事的妇人们,都躲在屋檐之下,看着努力在漫天飞雪里挣扎的人车。
“呼…”
拉车的人,终于没有再多气力往前走,长呼出一口浊气,抹了一把几乎已经冻僵的脸庞上的冰霜,停下脚步,兀自喘息。
他这一番动作,将脸漏了出来,竟是一位女子!
“是那位尚书府的四小姐!”马上,就有人认出女子的身份,因为她左脸庞上的一块铜钱大小的红色胎记,在四周洁白无瑕的雪花中,显得尤为扎眼。
“这大冷天的,干什么不好,非要挪窝?”有妇人嗤笑出声。
“哪是她想的啊?我估计,八成是被那管家给赶出来了!”
“哦?虽说这四小姐不受李尚书的待见,但也不至于会被一个管家给赶出来吧?”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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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出质疑。
“你知道什么!?还不是她那烂泥扶不上墙的相公给闹的,前几天张狂耍横,让人给打了!”
“对对对”有人抢过话头“昨天我去别院送菜,听后厨的人说,那莫…那个人仅剩了一口气,活不长了,管家考虑尚书大人五十大寿在即,即使是别院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有丧事,正要赶他们小两口出去呢!只是没想到,今天竟顶着这大雪给赶出来了,做的也太绝了!”
“你觉得绝?那你去搭把手啊,小心也被晦气沾上!”
围观的人,身份各有不同,说话之声也根本不加掩饰,有的甚至故意放大音量,就是要让女子听到,言语之中,嘲讽之意甚浓,更别谈会有人出手相助了。
李四小姐将四周的闲言碎语都听在耳里,苦笑一声,不甚在意,也懒得计较,她早就习惯了。
莫云岩再次恢复意识,就感觉脑袋虽是昏沉无比,但好在没有此前那么痛了,身上的疼痛也减弱了不少,只是喉咙间的干燥火热难以抑制,本能地低声呻吟道“水,水”。
哐…
一道清脆刺耳的碎裂声,震地莫云岩的意识又清醒几分,眼珠子咕噜转了几下,缓缓睁开双眼,入眼是一位脸上五分惊慌掺着五分欣喜的女子,正紧紧盯着自己,她脚下四处碎着一个瓷碗,黑色粘稠的不明液体泼的到处都是,呛鼻的药味缓缓弥漫开来。
“水…”
“相…相公…哦,哦,好,我这就去取水”女子慌乱地应了一声,急匆匆推门而出,几息之后,又急急端了一碗水进来。
凉水下肚,总算是压住了喉间的燥意,整个人舒爽不少,精神为之一震。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女子见状,忙放下碗,帮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依靠在床头。
莫云岩,第一次,认真审视这个世界…是的,即使再离谱,他也不得不接受,从烂尾楼一跃而下的他,没有死,或者说,是已经死了,只是因为某种巧合他的意识存活了下来,还莫名奇妙地依附在了一个与他同名的将死之人身上…
一切,都显得那么匪夷所思。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莫云岩把自己耳闻目染的所有知识都过了一遍,找不出该如何解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最后只能深深叹了一声,作罢。
女子端着莫云岩喝空的茶碗,欣喜地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突地将目光投过来,避让不及,两人四目相对,女子笨拙又慌乱地扭过头去,脸瞬间通红。
莫云岩看着眼前这害羞的女子,她约摸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却是一副妇人的打扮,身上的衣物缝了又缝,补了又补,这就是他,准确地说是现世的他的妻子,没想到前世自己半生一直打光棍,意外重生到这世界,竟然有了妻子,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此时的莫云岩,已经将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记忆完全消化,对着妻子轻声道“四?四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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