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伍习狂笑之时,被箭矢射的走位散乱的战马,忽然集体颤栗了起来。
“怎么回事?”
陡丘下的骑卒们面面相觑。
夜不收骑卒们携带的备用马,不安地挣脱了缰绳的束缚。
这些备用马,任凭这些夜不收的骑卒如何打骂,都不肯回头。
它们乱哄哄地一窝蜂向东方跑去。
队伍在向西撤退,马群却在向东。
一来二去,就将本就不算宽敞的官道给弄得拥挤不堪。
这些畜生的动物天性,给了他们提前人类一步的预警。
而随着有经验的夜不收骑卒反应过来,整个的夜不收队伍,仿佛也意识到了灾难的降临。
已经有机灵的骑卒开始不顾行军作战的规定,越过袍泽往后跑了。
下一瞬,大地开始剧烈的颤抖。
那是语言无法描述的恐惧,隆隆的震地声中,两丈余高的山洪顺着狭长的溪谷汹涌而来。
在回弯的地方,被废弃的旧坝和临时加筑的石头,几乎要堆出堰塞湖的山洪,终于得到了释放。
——它们已经被憋了足足小半个时辰。
只是一个刹那,东西向的溪谷内,一切阻碍物都被摧毁殆尽。
天地间所有的生灵仿佛都在颤抖,屈服于这种大自然最为狂暴的攻击下。
漫天的山洪淹没了一切肉眼可见的东西,石头、树枝、战马、人类......
“砰!”“砰!”
巨浪拍打在远处的陡丘上,以黄土为主体的陡丘开始像是水边的沙堡一样,侵蚀、崩裂。
“哗~”
顺着崩裂的陡丘,山洪去势不减,众人的心,也伴随着一浪又一浪的山洪颤了起来。
说起来似乎发生了很多,可实际上,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现在皇甫郦还悬在离地三米,离顶三米的半空,跟一秒钟前一样!
若是如此,山洪或许也拿他无可奈何,毕竟是不算宽的支流上筑坝,毕竟还离地三米呢。
可最要命的是,不仅皇甫郦单手渐渐抓不住滕索,下面有个机灵的夜不收骑卒竟是存了逆向求生的思路,跳起来想抓着皇甫郦的脚踝!
刘弋毫不犹豫,弯弓搭箭一箭命中他的胸口,被震颤的大力羽箭贯穿的骑卒惨叫着跌落。
然而就是这么一耽搁,山洪已经汹涌而至了!
就在这一刻,一道人影闪过。
刘弋惊异地看着那个人。
正是用自己的右手拉着皇甫郦无力的左手,硬生生地将皇甫郦拽高了半个身位,让他躲过浪峰的姜囧。
众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大的胆子!
两个人就这么呈现着“u”型手拉手吊在半空中。
而见着少年姜囧单手拉着另一只滕索有些支撑不住,上面的人方才用倒人梯的方式开始拉人上来。
非是上面的人傻,不懂得拉滕索。
而是滕索乃是几根古藤搓出来的,只能缠死固定在树干上,靠的是拧在一起的劲力。
如果上面的人用力拽,反而会将几根藤条搓出来的滕索拽散架。
“真是条好汉!”
羽林、虎贲两卫的士卒看着舍身救人的姜囧,不由地纷纷赞叹。
姜囧羞怯地低头,他下意识地摸向了怀里,脸色却骤然苦了下来。
“弄丢了...”
揣起来准备留着慢慢舔的一小块“馒头”,被他刚才剧烈的动作弄丢了。
“我救了一个人,应该能再给我一块吧...真好吃...”
且不提少年姜囧的患得患失。
将时间稍微拨回一点点。
对于下面伍习所部耀武扬威的夜不收骑卒来说,这却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灾难!
.........................
“跑...”
不可遏制的念头席卷了所有夜不收骑卒,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谁也跑不掉了。
“轰!”
伍习被狂躁的备用马挤倒,跌倒在泥地里。
两丈余高的滔天山洪,在他的视野里遮蔽了整个天地万物。
无尽的绝望萦绕在伍习的心头,他用双臂遮住头脸,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瞬,他就被山洪卷走,裹挟在树干和石块中,无影无踪。
“啊!”
数百名郭汜麾下最精锐的夜不收骑卒,和他们的战马,在山洪中哀嚎。
畜生们被冲的很远很远,却鲜少有能在如此恐怖的灾难面前,完整无损地活下来。
即便是夜不收队伍中最靠后的少数幸运儿,也免不了被战马踩踏的命运。
但即便如此,作为郭汜麾下最精锐的王牌部队。
作为“夜不收”。
他们依旧保持了野兽般的战斗本能和求生欲望。
在滔天山洪过后,很多夜不收骑卒试图在很高的水位中站起身来逃跑,甚至还有跟熟悉的袍泽重新结阵抱团的。
然而,对于溪谷中洪峰过后,勉力钻出来的夜不收骑卒们来说,折磨才刚刚开始。
“哗~”
一袋又一袋的灰白色粉末被抛洒而下。
起初,夜不收骑卒还以为是用来迷他们眼睛的。
可很快,他们就发现不对劲了!
混杂着黄土的浑浊污水,开始像是被点着了一样剧烈地沸腾了起来。
这可是足足三百多袋石灰!
“为什么?!为什么?!”
“烫死了!”
“啊!我的蛋!”
“妖法,是妖法!水烧着了!”
溪谷的水面很快就冒起了大量的热气。
“咕噜咕噜~”
灰白色的石灰浸水变成铁灰色,跟里面的黄土尘泥搅和在一起,像是最恶毒的巫婆炖煮出来的毒药一般迅速沸腾、冒泡、幻灭!
山洪过后,水位依然齐胸,幸存的夜不收骑卒杀猪一般惨嚎着。
而与此同时,山上仅存的强弓硬弩,也用不多的箭矢开始了挨个定点清除。
这些郭汜一万余大军里,称得上是二十里挑一的精锐,就这么被刘弋手下的禁军当做猪狗一般来肆意宰杀!
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很快开始一个个消失。
甚至有人为了躲避最上方的热水和箭矢,主动一头扎进了水里。
当后方新丰大营的骑兵追上来的时候,看见的是这样的场景。
二三百名扔掉了武器、甲胄的夜不收骑卒,被滕索五花大绑,堆在溪谷东侧入口的烂泥堆里。
而这些俘虏见到追兵,却仿佛是见到了救星一般!
他们恐惧地看着溪谷,甚至主动挪动着屁股靠向东侧的追兵方向。
“这?”
前来追击的骑兵脑子都懵了!
这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发大水了?怎么这些郭汜手下最精锐的“夜不收”都被捆起来了?
要知道,这可是郭汜的王牌部队!
放在几年前,那可是能跟关东诸侯死磕,打败了孙坚、曹操的存在!
而且最为诡异,最不能让追击的骑兵理解的是。
——俘虏在喊烫!
明明是被水淹了,他们竟然在喊烫!
完全违背了常识,但只要稍加检查,就会发现这些郭汜手下最强的夜不收骑卒,并没有撒谎!
他们的身上确实有烫伤的痕迹,而矛盾的是,不像是被火烧的!
“五马分尸?不至于吧?”
刘弋听到了流民们的要求,拢着手皱紧了眉头。
被推为代表的姜囧沮丧地低下了头,似乎也觉得这个复仇提议有点残忍。
但明明这些骑兵肆意砍杀他们的时候,也很残忍啊!
“两三匹就够了,这种人渣犯不着浪费这么多马...他干的事我已经略有耳闻了,烧杀屠村,奸银掳掠...”
伍习“呜呜”地发出求饶声,而羽林卫士的士卒狞笑着将几条绳索,套在了伍习的手脚和脖子上。
就在姜囧从失望到惊喜的时候。
带领八百骑前来的校尉,则给了姜囧一个结结实实的惊吓。
“陛下?!您又动用神术了?”
带队的校尉认出了天子,惊恐地跪了下去。
身后的骑兵们用敬畏、震惊、崇拜的眼神看着刘弋。
刘弋倒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可刘弋这幅表情,却在他们心中成了高深莫测的神秘不语。
瞬间,在这些人心中,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有天命眷顾的大汉天子,又一次请求老天的帮助,降下神迹护佑大汉。
这很合理。
毕竟刘弋又没有动用传说中,刘氏大魔导师家传的“大陨石召唤术”。
只用了点水火兼济的神术而已,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陛...下?”
“神...术?”
姜囧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眼中年少有为、神机妙算的“毕将军”,新拿到手的馒头都被惊掉在了地上。
.........................
“郭汜违逆天命,惊扰帝驾,帝不悦,拂袖。
须臾间,有山洪崩于溪谷中,陡丘坍塌,人马俱碎,糜烂数十里。”
——姜维《汉帝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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