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陆凯恰到好处问了一句:“我二弟便是此人之父私通贼寇而被害死的?”
李达的脸卡更白了。
“私通贼寇”这个罪名要是扣下来,那就不仅仅是捐钱就能解决的了。
那会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表态了。
捐出一半家产?一来太肉疼了,二来还不一定能满足新太守的胃口。
捐出全部家产?那干脆现在就杀了他算了。
过惯了富裕日子的人,又怎能忍受一无所有的苦日子。
正犹豫间,忽见三大家族中的王家老家主拱手说道:“为图大人之志,老夫愿捐五百万钱。”
说着便吩咐亲随回家去拉钱。
闻言,李达和黄家主直接蒙圈了。
尤其是黄家主,脑袋已经彻底宕机了,他们三个大家族本来就是十四个家族的魁首,如果三人联合起来,哪怕是本城太守,也得给三分薄面。
至少,不敢吃相那么难看。
可现在一个当场认怂,直接捐了二分之一家产,另一个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不知所措。
马谡见李达和黄家主还在犹豫,冷笑着点了点头,张休提着刀来到李达面前,一刀削过,当场血花四起,溅射在旁边的黄家主脸上、身上,以及旁边的廊柱上,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弥漫整个大堂。
李达瞪大眼睛,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被割开脖颈间仍在喷涌鲜血。
看到这一幕的所有豪绅都打了个哆嗦。
黄家主不是没有见过当场杀人,但是那都是他杀别人,譬如惩戒不听话的仆从,或霸占别人妻妾、家产的时候杀人灭口。这种处于被杀一方的场面,他还没经历过。
当场便有些懵了。
马谡随即喝道:“李家私通贼寇,现已伏法,所有家产家眷充公。”
私通贼寇?
如果李家真的私通贼寇,当时的贼寇不就是太守大人你?
你这吃相太难看了吧。
马谡笑眯眯的看向黄家主,“黄老爷,你怎么说?”
黄家主打了个激灵,反应过来,立刻大声表态:“为图大人之志,老夫也捐款500万!”
马谡举起手里的竹帛看了一眼,眉头一皱:“500万?不对吧黄老爷,你的家产是三大家族里面最多的,竟然只捐款五百万?你这是看不起本官啊,来人……”
张休提着刀,杀气腾腾看向黄家主。
黄家主当场吓得跌坐在地上,急忙说道:“大…大…大……大人,我捐八百万!”
“很好,非常好!”
马谡抬手将黄老爷扶了起来,温和地说:“地上凉,黄老爷且起来说话。”
黄家主哭丧着脸,颤颤巍巍对亲随挥了挥手。
马谡将目光看向剩下的十一个小一些的家族。
…………
是夜,太守府烛火通明。
马谡、陆凯,杨百万、黄袭、李盛、张休六人看着府兵们一一将清点出钱财数目报出来,主簿陆铭一手执笔记数,一手拨动算筹,埋头一顿猛算。
陆凯两眼放光的看着地上堆积如山的金银和铜钱,开心的盘算着接下来该先买什么,后买什么。
四大部将也很开心,尤其是黄袭和李盛,一是因为空手得到如此多钱财;二是终于在交州打开了局面,狠狠出了一口前次潜伏失败,被吴军追杀到狼狈不堪的恶气。
马谡却眉头紧锁。
数目很快统计出来了。
十四个家族一共捐献了6000万钱财。
这点钱,只够招募一万士兵,也就是给一万士兵买套简单的武器、盔甲、和弓箭。
加上陆家资助的六千万钱,一共可以招募两万士兵。
榆林和交耻两个郡共有二十六万官方人口,算上目前在役的三千兵马,接近十比一的民兵比。
这几乎已经是榆林郡和交耻郡可招募青壮的上限了。
士兵数量倒是勉强够用,但是粮草这些东西还没有着落。
陆凯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本以为以自家的流动资金数目,装备两三万轻轻松松,没想到居然"只够装备一万兵马的。
等到闲杂人等都退下后,陆凯对马谡道:“妹夫,这钱倒是够了,粮草怎么办?”
陆凯甚至都没敢提马匹,因为提了也没用,交州和周边几个州根本不产马。
即使有马也买不起!
马谡将陆铭统计出来的账本随手放回案几上,抬起头,看着陆凯道:“那就只有再用白天那一招了。”
不是吧妹夫,这样薅羊毛会把羊薅秃的,陆凯张了张嘴,正要劝一句。
却被马谡摆手止住,道:“兄长的顾虑我明白,但是我的顾虑,兄长可曾明白?”
“我们现在还很弱小,若是想在这乱世站稳脚跟,与孙权分庭抗礼,护佑交州百姓一片安宁,我们首先得拥有自保的力量。”
顿了顿,马谡又道:“倘若两个月后,孙权大军杀到,我们手中无粮,兵士战力不齐,那咱们怕是都难逃一死。”
“死不要紧,人也终有一死,可是就这么窝囊地死在孙权手里,你甘心吗?”
陆凯不说话了,他虽不相信孙权有这么大本事,能够打败文武双全的妹夫(马谡),但是他也知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妹夫再能打,也得有相应的兵马、装备、粮草,才能够和孙权掰手腕。
否则,一切都无从谈起。
……
天色已经很晚了,陆萌独自坐在梳妆台旁,双手托腮,望着铜镜里春色满脸的自己,且喜且忧。
喜的是,这个郎君很能干。
忧的是,这个郎君太能干了。
一更时分,陆萌终于看到自家那个夫君回来了,连忙挥手示意丫鬟将热了三次的饭菜端上来,起身迎了上去。
吃过饭,夫妻两人坐在案几前,轻声交谈。
陆萌问出了压在心底好几天的问题:“夫君,那个武力高强的女子怎么不来府城?”
其实陆萌想问的是:那个女子是夫君什么人,但是又不想让士三(马谡)多想,只好委婉地拐了个弯。
马谡凝视着陆萌,微笑着说:“她啊,不太习惯大城市的生活,就留在山寨里了。”
“那她可有夫婿?”陆萌又拐了个弯问。
“当然。”马谡不肯多说一个字。
“她夫君很优秀吧?”
“没错!”
“她夫君……妾身认识吗?”
“认识。”马谡暗暗憋着笑,心说:你不但认识,还天天抱着她夫君睡呢。
急切问不到关键点,陆萌急得扭来扭去,紧紧攥着马谡的大手,纠结万分的问:“那他夫君哪里人氏呀?”
“荆州人氏。”
陆萌仰头看了眼马谡,想着夫君是交州人,而不是荆州人,忽而嫣然一笑,柔声细语道:“夫君,天不早了,早些安歇吧。”
马谡哈哈一笑,从善入流。
许是心结解开的缘故,这一夜,陆萌特别热情。
……
第二天上午。
十三个豪族的主事人再次被请到了太守府。
马谡这次根本不和他们废话,直接拿出一份名单,让陆铭念给他们听。
陆铭打开名单,见上面那一长串名字,当即惊讶的“啊”一声。
等看清人名后面的数字。
陆铭再次惊讶的“啊”了一声,二脸惊讶。
陆凯脸色一黑,斥道:“啊什么啊?念啊?”
陆铭硬着头皮,按照名单念道:“王家捐献粮食六千石、黄家捐献粮食五千石、宋家捐献粮食两千石、史家捐献粮食两千石、林家捐献粮食两千石、秦家捐献粮食两千石、朱家捐献粮食两千石、张家捐献粮食两千石、杨家……”
一口气念完名单,陆铭如释重负。
一听到自家需要捐献粮草的数目,黄家家主再也忍不住,当即哭丧着脸拱手道:“大人,小人家里实在没那么多粮食,也捐献五千石罢?”
张休提着刀一阵风似的冲了过去。
长刀划过,人头飞起,殷红的鲜血最大程度的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
马谡环顾众人,淡淡说道:“值此危难之际,黄家家主竟然拒捐,是可忍孰不可忍,现在我宣布,黄家财产、家眷全部充公。”
拒捐?
黄家家主何时拒捐了?人家不过是想少交一点点而已,就被直接杀了?
堂上剩余的十二个家族话事人脸色变了,惊恐不安的看着马谡。
马谡保持着淡淡的语调:“对于这份名单的内容,谁赞成,谁反对?”
“我等愿捐。”众人齐声说道。
……
春风乍起。
吕岱再次纠集了三千士兵直奔交耻郡的消息传来。
陆凯急忙来找马谡,商议对策。
吕岱上次不察,中计败退,这次气势汹汹直接杀奔交耻,很明显是来算之前那一笔账的。
因为妹夫(马谡)是以他的名义把吕岱骗过来的。
说心里不慌那是假的。陆凯劝马谡立即调动兵马,应对即将到来的攻势,保交耻郡平安。
只见马谡一脸自信说道:“兄长莫慌,上次放跑了吕岱,这次绝不再让他逃脱。兄长只需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听罢面授机宜,陆凯心下稍安。于是按照马谡的吩咐,写了一封信给交州刺史吕岱,信上极尽挑衅嘲讽之词,请求吕岱快快来交耻郡收拾他。
这边的信刚发出,坐镇荆州的陆逊的质问信便到了。
信上,陆逊以高高在上的口吻,严厉谴责陆凯背吴投寇的行为,认为区区贼寇毫无前途,这会害死整个陆家的分支。
末了,陆逊语重心长的劝慰说:只要陆凯愿意迷途知返,他一定会在孙权面前保其无事。否则,大军到时,便是陆凯一家人的死期。
陆凯转头就把信丢到一旁,对此不以为意。转而和马谡喝起了酒。
打仗是明天的事。
今朝有酒今朝先醉了再说。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马谡带着三分醉意回到后院,看到陆萌破天荒的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劲装,束带将她那本就精细的小腰勒得堪堪一握,正在温习武艺,身体起落纵横间,美飒动人。
马谡打了一个酒嗝,醉眼朦胧走上前,一把搭在陆萌肩膀上:“夫人,咱俩练一练?”
陆萌收住架势,盈盈看了他一眼:“练练就练练,妾身才不会输给夫君呢。”
马谡随即想到了什么,提议道:“不如加个彩头?”
陆萌点了点头。
马谡道:“我赢了,今夜夫人要陪我玩到尽兴。”
陆萌俏脸一热,暗暗啐了一口,娇俏的点了点头:“那妾身赢了呢?”
马谡嘿嘿一笑:“那今夜我就赔夫人玩到尽兴。”
陆萌大羞,趁马谡不备,伸手扛起他一只胳膊,转身拿背部贴住马谡的前胸,弯腰发力,就想给他来个过肩摔。
马谡见状,空出来的手随即抱住了陆萌的后腰,腰间一用力,重心再往下一沉,死死顶住了她向上顶的力道。
陆萌见状不妙,一个旋转,挣脱了马谡的圈裹,正要给他来个拌马摔,结果发现自家夫君下盘极稳,纹丝不动,自己竟险些摔倒。
“夫人(夫君)好身手!”二人同时叫到。
陆萌不敢再轻敌了,她一直以为,虽然自己力气没有夫君大,却武力却比他高,还灵活无比,必然是轻松获胜的。
没想到只要和这个夫君身体有接触,她就会条件反射般使不上力气。
这导致她很多招式和技巧都打了折扣,起不到预想的效果。
明月缓缓从树梢上升起。
后院里,二人还在缠斗。
不过已经不是在比武了,战场也从院子里转换到房间里。
……
吕岱今年七十一岁了,自认为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早已练就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心态。
但在接到陆凯信件的时候,他还是爆发了,手执信件,大骂陆凯“竖子可恶!”、“我必杀汝!”。
与此同时,吕岱大败,榆林郡被贼寇占据的消息也传到了建业。
交州的突然叛乱对东吴政局产生了很大的震荡,甚至直接打乱了吴国接下来的计划。
交州一旦失去,就意味着东吴将面临三面皆敌的窘境。此前,由于蜀国一连串北伐战事的结束,魏蜀两国在边境地区一直处于剑拔弩张的战略均衡态势。
孙权本来打算变战略重心,派大将军陆逊改从水路逆流而上,通过巫峡、袭击蜀国永安、巴东二地。
但是这个计划还没启动,交州就先乱了。
孙权得到的情报是:叛乱的始作俑者是士燮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儿子士三,而东吴一直依仗拉拢的大族陆家的分支,则是这次叛乱的帮凶。
这个消息过于劲爆,直接惊呆了孙权,令他一瞬间以为陆逊也是参与者之一。
于是,孙权做出的第一个决定是,派诸葛瑾进军江陵,名为帮助陆逊,实则是安排眼线,并分走陆逊一部分兵权。
随后,孙权命丁奉率领的五万大军南下交州。
交州之战,徐徐拉开帷幕。 18169/105348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