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萌掀开红盖头,花容微变,急问:“我夫君何在?可知此事?”
“尚在大堂招待客人,已知此事。”陆铭如实回道。
陆萌松了口气,缓缓坐下,摆手道:“族兄莫慌,我自有主张。”
陆铭应了一声,拱手告退。
少顷,一身大红喜服的马谡推开门,走了进来,看到陆萌盖着红盖头,双手合拢交握置于小腹处,端端正正坐在床尾。
马谡缓缓走到床前,揭开盖头,凝视着陆萌,郑重其事说:“夫人,我有一事相告,你听了可不要生气啊。”
“府城沦陷了。”
陆萌默默注视着马谡,一双杏仁大眼里充满了幽怨。
其实,府城片刻沦陷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
默然了片刻,道:“你我既是夫妻,你为何还不对我说实话?”
马谡“扑通”一下,正面跪在陆萌腿前,学着刘备的套路,把自己用计麻翻了所有士兵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末了,又挤出两滴眼泪,对她哭诉道:“夫人,我只为掌控榆林,觅一存身之所,还望夫人助我成事。”
“……”
陆萌听罢默然无语,暗想:我已嫁给马五为妇,那就是他的人了,怎能不和他一条心?不过,既是府城被匪寇控制,那马五……想来也不是夫君的真名。
思及此,她一双明媚的杏仁眼瞪大,直直盯住马谡,埋怨道:“既是夫妻,夫君为何以假名相欺?”
马谡镇定的和陆萌对视着,坦然说道:“不敢相瞒夫人,我姓士名三,乃士燮之庶子。”
士三?士燮庶子?
陆萌紧紧锁定马谡的目光,秀眉微蹙。
士燮如果现在还活着,最起码九十五岁以上,而眼前的夫君看上去三十来岁,龙精虎猛。
也就是说,士燮六十多岁才有了士三(马谡)?
陆萌觉得这似乎有些不太合理。
但又挑不出什么毛病。
也许,有的人天赋异禀,六十多岁还干得动也未可知。
陆萌忽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妙目含着嗔怒:“我二哥可是死在你手里?”
“不是!”马谡连忙举手否认:“当时烈火肆虐,危机万分,我劝你二哥投降,你二哥不愿,于是便自刎当场,我没能救下他……”
陆胤自刎而死,这个信息是对得上的,但是不是真如马谡所说的“主动求死”,陆萌觉得自己还得再验证一下。
原因无他,凡是大家族出来做官的子弟,是绝对不会为了某个帝王而殉国的。
在他们心里,家族才是第一位的。
陆萌伸手扶起马谡,正色说道:“妾身虽相信夫君所说,但还是要询问一下那四百被俘虏的士兵,当时的情况究竟如何?”
“应该的,应该的。”马谡暗暗松了口气,朝外面喊道:“来人,带几个俘虏上来。”
少顷,十几个被俘虏的吴兵被带了进来,齐刷刷跪了一地。
陆铭上前一一查看过,确实是之前被俘虏的郡兵,便对陆萌点了点头。
陆萌环顾众人,冷声问道:“我且问你们,大火起时,你们是如何脱生,我二哥陆胤又是如何自刎,但有虚言,绝不轻饶!”
十几个士兵一边磕头,一边七嘴八舌将“当时的真相”说了出来。
汇总为一句话就是:眼看即将葬身火海,陆胤一心求死,他们拦都拦不住。正当他们以为会一起被烧死的时候,贼寇士三(马谡)救下了他们。
见众人言之凿凿,陆萌转而问马谡:“夫君,怎只有这十几人?另外的兵士在何处?”
马谡摇摇头,叹了口气:“夫人有所不知,虽然当时救下了四百人,但多数已被烧伤,这几日都陆陆续续死去,只剩这十几人了。”
说着,马谡示意这些人解开上衣,展示身上一片片烧伤疤痕。
其状之狰狞,之恐怖,令人望之心颤。
陆萌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马谡摆手令人将这十几个士兵带下去,看向陆铭。
陆铭识趣告退,顺手带上房门。
“夫人,节哀顺变,我也不想二哥死的……”马谡伸臂从后面揽住陆萌,好言安慰道。
陆萌闭上眼,泪水扑簌而下,心里悲痛莫名。
孙策称霸江东的时候,逼死了她太爷爷陆康,现在她这个夫君想称霸交州,上来就把她亲二哥逼死了。
这让她一时间难以释怀。
好在,根据目前的证据,二哥是主动自刎,不是她这个夫君杀的,这让陆萌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
战场之上,终归是要死人的。
只不过,自己的如意郎君变成了“士三”,让陆萌一时有些无法接受。
她一直以为自家夫君是中原人氏,结果居然是个交州本地人。
身份转换之大之突然,令她无所适从。
陆萌怔怔地坐在床上,出神地发着呆。
马谡悄悄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退出内室。
等候在外的张休立即凑上来,以手做刀向下切了一下,低声禀道:“将军,俺已经将那十几个士兵给……嗯!此事再无泄露可能。”
“很好。”
马谡点点头,来到后院。
一众醒过来的吴兵被命令原地待命。
说是吴兵,实际上他们都是陆家的私人武装,跟孙权没什么关系。
当听到只是原地待命,众兵士如释重负,纷纷放下手里的武器,就地安坐,情绪稳定。
马谡缓缓从吴兵人群中走过,来到后院一间厢房,整个过程小心翼翼,丝毫不敢大意。他知道目前距离掌控大局还差得很远,眼下这种状态非常危险,尤其是他身处两千士兵的中央,随时可能会被群起而攻之。
因此,马谡派了一批士兵守在后院的两个出口,以策万全。
……
当一抹夕阳的阳光从厢房窗户里照射进来的时候,陆凯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转头四顾,看到马谡却悠然地坐在案几旁,拎起一壶茶,斟满杯子,细细品尝。
旁边还站了一面色黝黑的汉子,此人看上去虽然其貌不扬,眼神里充满了杀伐果断,腰间悬挂着一柄宽刃佩刀。
陆凯慌忙站了起来,惊道:“妹夫,不好!酒……那酒里有毒!”
“大哥莫慌,已经无事了。”马谡笑眯眯地看着陆凯。
他已经搞定了陆萌,现在,只要搞定陆凯,就可以兵不血刃全控榆林郡,交耻郡。
坦白说,眼下的局面和马谡最初的计划有着巨大的偏差
一开始,他的计划是:杀光吴兵――也就是陆家在桂平城里的这一支人马,先武力夺取榆林,然后再武力夺取交耻、九真、日南,使这四个郡和蜀地连成一片。
但在发现陆萌人美身娇,可萝可御,且对自己情根深种的时候,马谡立即调整了计划,决定拉拢这一支陆家,一起做大做强,背刺孙权。
像陆家这种家族,必然是家族利益为先,断然不会死忠于孙权。
不过,计划一变,之前逼死陆萌二哥陆胤一事就成了巨大的败笔。
于是,马谡命令张休秘密处死了四百个被俘士兵中的大部分,又对剩下十几个吓破了胆的士兵洗了洗脑,这才有了之前陆萌询问一幕。
现在,那十几个士兵也都被灭口了。
此事已经盖棺定论,死无对证。
他就很放心的来说服陆凯了。
见马谡如此淡定,陆凯有些不好意思的来到案几旁坐下,指着张休问:“这位是?”
“士休。”马谡的话很简短,然后指着窗外,对陆凯道。
“大哥,你看。”
陆凯连忙定睛朝外看去。
作为陆家目前的话事人,陆凯本身的智商绝对是够用的,再看到后院里排排坐满了自家的士兵,一瞬间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当即怒道:
“马五,你欲如何?”
“大哥,纠正一下,我不叫马五,我叫士三。”马谡随口说道。
陆凯忽然有些懵逼。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这才知道自己这妹夫,竟然是那个祸乱榆林郡的贼寇士三,且已经悄悄潜伏进了桂平城,拿下了妹妹陆萌,掌控了局势。
这时,三个气势不凡的将领带着推开后院厢房的门,走了进来。
其中有一个陆凯认识,是马六(杨百万),还有两人没有见过。
“那他也不叫马六了?”陆凯指着杨百万问。
“他叫杨百万,是我的家将。”马谡如实回道。
“这两个,一个叫士袭,一个叫士盛,也都是我的家将。”
陆凯听到这里,怒目圆睁,虽然士三(马谡)目前已经与他的妹妹木已成舟,但是他终归是吴臣,怎能与贼寇同流合污?
他后退一步,将床头上佩剑提在手里,喝道:“好你个士三,玩弄计谋居然玩到我陆凯这里,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来人,来人!”
马谡抱着膀子冷眼旁观了一会,开口道:“兄长,别叫了,不会有人来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陆家士兵不可能听你的号令!”陆凯有些难以置信的气急败坏。
“你一定使了妖法!”
“说,你到底怎么控制了我陆家的士兵?!”
马谡嘿嘿笑道:“还能是什么?自然是我貌美可人的夫人帮我下的命令呗。”
陆凯听罢,一把抽出佩剑,便要来和马谡拼命。
马谡随手抽出佩剑,将他的长剑打落,喝道:“大哥,冷静!”
陆凯一脸羞怒叫道:“大哥?我不是你的大哥,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妹夫!”
马谡却不慌不忙说道:“大哥,你最好冷静一下,如今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陆凯狠狠瞪着马谡五人:“谁和你一根绳上?我乃吴臣!”
马谡呵呵一声,笑道:“大哥,你还不知道吧,在你昏迷过去这段时间,我已经用你的名义,向交州刺史吕岱发出了求救信,约他出兵三千,于桂水下游共击贼寇――也就是我。”
桂水下游?
陆凯一怔:“那又如何?”
马谡耐心解释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已于上游截江断流,只待吕岱兵到,大水汹汹而下,三千人马片刻不存。”
听到这里,陆凯长叹一声:“你,你好阴险哇!”
马谡哈哈一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
“大哥,这两天暂时委屈你待在这里,等我消灭了吕岱,再放你出来。”
“对了,你最好不要尝试着走出这间房子,我这几个手下脾气很暴躁。”
“还有,我的脾气也不太好,生气的时候对夫人不太友好,一旦听说兄长你没有安安分分待在这里,发生什么后果就难以保证了……”
说罢,马谡转身走了出去。 18169/10534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