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我将令,令司马师率三万人马从东面鱼尾台发起佯攻;司马昭至阵前督战,继续进攻,直到登上五丈原,攻破蜀军大营!”
位于战场之外的司马懿连声发号,命令魏军保持连绵不断的高压攻击态势,甚至把两个儿子都给派了出去。
司马懿很清楚,即使押上一切,战局也并非如他想象中那么容易。这支蜀军除了作风顽强,还有连弩和未知的底牌。
前次在长安城外,三万蜀军轻松全歼四万五魏军的一幕,他不会忘记。
倘若蜀军在将败未败之时,忽然祭出一些魏国没见过的武器或手段,那么魏军此战绝对讨不了好。到那时,即使优势一方与劣势一方的位置不会互换,双方的战力对比也必将大大拉近。
但顾虑再多,司马懿也不得不破釜沉舟打这一仗。
不单单是气氛烘托到了这里,不打不行。
他必须要摸清楚马谡的所有底牌。
如此,才能通盘考虑接下来的计划,这个计划包含了国家、家族、还有子孙后代。
……
五丈原上,魏、蜀两军正在激烈绞杀。
魏军正在破釜沉舟式的进攻,蜀军则在舍生忘死般的防守。
这是马谡之前一直不曾尝试过的战争方式,也是司马懿之前一直极力避免的战争方式。
现在,两个人不约而同选择了这个“一将成名万骨枯”的决战方式。
随着战斗的进行,司马懿不得不承认,他低估了蜀军在正面战场上的战斗力。准确来说,是低估了马谡麾下士兵在正面战场上的战斗力。
倘若今天驻守五丈原的主将是诸葛亮,司马懿断然不会发起全面攻击,他不想让自己的士兵全部死在八阵图之下。
没错,若是诸葛亮统兵,其断然不会采取马谡这种“愚蠢”的打法,把最大的利器之一――诸葛连弩,在初次交手中就打光。诸葛亮一定会采取兵与阵法结合、连弩与兵器结合、长短并用,最大程度发挥军阵威力的方式来对敌。
这样的打法,可以让蜀军在即使面临三倍以上敌人的时候,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当然,也不可能取胜。
诸葛亮又不是神,逆不了天。
然而马谡并没有这么做,或许是他根本不会用八阵图的关系,或许是出于其他什么原因,很轻易的就把连弩铁箭打得七七八八。
多年统兵的经验告诉司马懿,马谡这样的打法是难以持久的。
司马懿很想知道,马谡的依仗到底是什么?
他为什么可以连战连胜?
这不合理!
双方的兵种相同,都是步兵,战斗力应该也相差不大。
可魏军足足有十五万,是蜀军兵力的三倍。即使除去部分驻守在萧关、陈仓的兵马,魏军仍然有十四万之多。
十四万对五万,怎么可能输呢?
很快,一个时辰过去。
魏军士兵付出了极大的伤亡,五丈原西面的缓坡上几乎躺满了尸体。
然而司马懿却惊奇的发现,魏军仍然没有攻破第五道防线,也就是蜀军最后一道防线。
即使魏军轮换一批精力充沛士兵继续进攻,甚至已经激发部队的战斗极限……仍然距离攻破第五道防线很遥远。
这时,一名士兵匆匆跑来,拱手禀道:“大将军,第五道防线前有一个宽三丈、深五丈的长条形瓮坑,从北至南贯穿整个坡顶,上面覆以稻草掩之,我军不查……一上去坡顶,就纷纷掉入瓮坑,眼下伤亡惨重,不得通过…”
“瓮坑?”
司马懿一向沉着冷静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
马谡会在前四道平平无奇的防线后面隐藏这么一个大坑,是他不曾料到的。
就连昼夜在秦岭上监视的斥候,都没发现这条巨大的瓮沟是何时挖掘的。
九天,蜀军也只不过在五丈原驻扎了九天而已,居然就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挖出了一条长达五六里的深沟。
难道说,马谡在九天之前,就已经料到了魏军会于今日发动全面进攻?
既然马谡在西线都准备如此充分,那么东线……
嘶!
司马懿连忙问道:“东面战况如何?”
“司马师将军尝试了数个地方,均无法偷上五丈原,上面每一处都有蜀兵把守。”
又败了啊……司马懿暗叹一声,抬眼看到气喘吁吁退回来司马昭。
司马昭不等一口气喘匀,就急急道:“父亲,退兵吧!”
司马懿举目眺望五丈原上,发现士兵们已经全部退到了第三道防线处,每个人的脸上都弥漫着沮丧之色,士气肉眼可见的低迷。
当他们鼓起所有勇气杀到第五道防线,本以为即将迎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却看到一个犹如血盆大口般的深坑正在等待着他们。
那种沮丧感,就好像新婚之夜,新郎脱了衣衫,忽然发现娇滴滴的新娘带着一把“v”型狼牙锁……
要多崩溃就有多崩溃。
败局已是不可逆转。
“父亲,快退兵吧!”司马昭又喊了一声。
司马懿目光一瞬间的有些飘渺不定,喃喃自语道:“败了,我军居然又败了……”
“马谡明里先是摆出一副军心涣散的姿态,而后摆出一副决战姿态,却自始至终都在算计我军……”
“狡诈竖子,不讲武德啊!”
“父亲!退兵吧!”司马昭这一声呼喊总算让司马懿回过神来,恢复了三军主帅应有的睿智。他略显消沉的摆了摆手,“鸣金收兵。”
……
五丈原上。
马谡登高而望,看到一队队魏军卷旗倒戈,如潮水退却般下了西面缓坡。
“此战我军有惊无险获胜,司马懿吃了个这么大的暗亏,下一步会怎么做呢?”
“江东孙权等了这么久,还不出手偷袭蜀汉?他又在等待什么呢?”
马谡望着远方怔怔出神,心思暂时脱离了眼前这个结果已定的战场,将自己置身于上帝视角,通盘考虑起天下大势。
……
建兴九年九月底,五丈原一战的结果传到陇右、汉中、成都,以及整个天下。
司马懿十五万大军与马谡激战两场,折损近三万士兵,退兵十里下寨。
蜀军伤亡仅有数千。
三国朝野震动,天下震动。
上一次有人打出如此出色战绩震惊天下时,还是上一次……
关羽水淹七军的时候。
这种纯粹的正面硬刚式以弱胜强,带给人的震撼是无以伦比的。
所有非蜀国之士,心里都不由地冒出一个念头:
这个马谡太稳健了。
司马懿十五万大军都没能弄死他。
尤其是魏、吴两国有识之士,均不约而同地认为:蜀国有诸葛亮这种绝世相才,再辅以马谡这种猛将,岂不就是相当于拥有了汉初三杰中的萧何、韩信!
蜀国必须要制裁一下了,否则其崛起之势将难以阻挡。
恰巧,在孙权逐渐坚定制裁蜀国想法的时候,魏国使者终于来了……
……
十月初的清晨,马谡从温暖被窝里惬意醒来,伸了伸懒腰,心里无比宁静。
自从前些天从司马懿强攻五丈原失败以后,魏军就退兵十里下寨,彻底放弃了近距离包围五丈原的做法。
这几乎已经相当于表明了态度,如果马谡愿意,随时可以带着蜀军离开,司马懿绝对不会阻拦。
这种来自敌方主帅的认可和尊重,让马谡有一刹那的飘飘然,更深刻地体验到了“将军的尊严是靠拳头打出来的”深意。
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其实马谡并没有因为侥幸胜了司马懿两阵就得意忘形,这两次斗智斗勇的战争,本来也是在一个不公平的环境下展开的。
异地相处,角色互换,他不一定会比司马懿做得更好,司马懿不一定会比他做的差。
天时地利人和三要素,在这个时代依然是很难撼动的优势。这两仗能赢,八成功劳要归于五丈原易守难攻的地形。
这这是他第一次放开架势,试图真刀真枪和司马懿这种顶级将领正面碰撞,虽然最终还是挖坑给对方跳,有那么一丢丢胜之不武,但不管怎么说,赢了就是赢了。
这个战绩,可以让吹嘘一辈子的同时,也给他带来了更多难以觉察的危機。
對於这一点,马谡始终有着清醒的认知。
但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战争还远未结束。
进军关中的三个目的,至此已經达到了两个,即迫使司马懿回军、配合诸葛亮全占陇右;与司马懿正面较量。
接下来,就是实现第三个目的――当好关中钉子户的时候。
当然,马谡也知道,这很困难。
阻力不止来自于魏国,来自于司马懿,还会来自于诸葛亮、来自于后主刘禅,甚至还会来自于东吴。
在三国人士的理解里,战争是间歇性的,是有收有放的。一场战争结束后,那就要撤回所有兵马,休兵养民,接着筹备下一场战争。
而不是一直在敌人面前晃悠,使战争常态化。
不出意外的,马谡很快就接到了诸葛亮的撤军命令。
马谡怀着极其复杂矛盾的心情,率军下了五丈原,踏上了回汉中的路。
一路上,他不断的思索着接下来即将面对的局面,不断地将自己代入到司马懿和孙权的立场——假如自己是他们,又会以何种手段对付一个如此能打的敌方将领?
结盟?刺杀?离间?
似乎都有可能!
所以,从现在开始,就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了。
他所面对的局势从这一刻起,已经从明打明的斗智斗勇,转为了看不见刀光剑影的诡计暗算。 18169/105120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