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闪动、场景变幻,强烈的眩晕感令马谡眼前一黑。
……
再次恢复知觉时,马谡发现,这次只回到了一个时辰之前,自己还躺在硬梆梆的木板床上。
这时,许慎推门进来。
“将军,该……”
“闭嘴!”马谡腾地窜下床来,抓起佩剑和衣衫,心急火燎的往外冲。
“来不及解释了,快上马!”
许慎怔住,觉得眼前一幕似曾相识,立即蹙眉思索。
这一幕,在哪里见过呢?
他摇摇头,连忙跟了出来。
望着三步并做一步,快速冲向马庵的马谡……许慎脑海里莫名闪过一个画面:马谡跳上马背,狠狠一剑插下去,坐骑发狂般冲了出去,然后,他迈开两条腿,在后面追到吐血三升……
果然,片刻后,马庵里发生的事情验证了他的猜想。
马谡策马冲出府门,不见了踪影。
“将军,等等俺……”
许慎猛然回过神,血压瞬间升高,追出门来大喊一声,急急左右顾盼。
视野里,一队队兵士各司其职,附近没有一匹马。
许慎心头涌出一阵绝望,硬着头皮追了过去。
微县古道上。
“驾!驾!驾!”
马谡挥动剑柄,迎着太阳升起的方向疾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救下赵云!
胯下坐骑嘶鸣着奋力向前,景色从不算平坦的古道两旁,快速后倒。
与此同时,耳畔回响着许慎的呼喊,由远及近。
马谡扭头回望,发现许慎又一次徒步追来,越追越近,不一会便追到三十步开外。
后者汗出如浆,脸庞红透,奔跑间上气不接下气喊道:“将…将…军,等…等…等…等…等……”
“等等俺……”
他跑过的地方,荡起一片尘灰,四下弥漫。
像极了一个踩着哪吒的风火轮。
马谡没有理会许慎,回转视线,又给了胯下一剑柄。
不多时,蜀军大寨在望。
马谡默默算了下时间,感觉应该来得及,顿时激动不已。
刚策马冲进大营,前面便闪出来一人,迎头一声暴喝:
“大胆!军营重地,何故纵马?”
“来人!给我拿下!”
一听声音,马谡就知道,挡道之人必是参将杨仪。
一生之敌!
一群兵士便手持长枪,迅速围聚过来,见马上之人是参将马谡,众人愣了下,纷纷停在原地。
按枪不动。
蜀汉军中常识,参将无权抓捕参将――除非参将后面有丞相……
授意。
很显然,杨参将这个命令并没有得到丞相授意。
此时,杨仪也看清了来者是马谡,心下莫名一颤,脸上隐隐作痒。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马谡会揍他。
虽然马谡如此做会被丞相责罚,但杨仪觉得,前者不怕责罚。
怎么办?
杨仪有点慌了。
马谡翻身下马,大剌剌来到杨仪身前,抬手一拳捶下去,又踹了一脚,啐道:
“老子忍你很久了!”
做完这一切,马谡快步冲进赵云营帐。
杨仪捂着脸趴在地上,心里格外憋屈,觉得自己做人很失败。
前有魏延莽汉拿剑怼他、后有马谡匹夫见他就捶。
他好歹也是军中高级将领,动不动就被人打来打去,成何体统?
丞相会怎么看他?众多同僚会怎么看他?全军将士会怎么看他?
这日子还怎么过?
杨仪在士兵的搀扶下缓缓爬起,恨恨地看了一眼马谡离去的方向,没有擦拭自己脸上的血迹。一转身,朝诸葛亮的帅帐奔去。
他要狠狠告马谡一状。
吃不了也兜不走那种!
……
马谡掀开帘子,见赵云半靠在木板床头,气息微弱,目光出神地望向帐篷顶端。
似在回想其六十多年人生里的一点一滴。
此情此景,马谡鼻尖莫名一酸。
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心知人命关天,不容迟缓,马谡收拢思绪,近前轻声唤道:“赵老将军。”
“赵老将军?”
良久。
赵云回过神来,费力的辨认了一会,断断续续说道:“是…幼…常…啊。”
马谡点点头,先摸出一颗锁血丹放入赵云口中,这才松了口气,回道:“赵老将军,谡来看你来了。”
赵云巍巍颤颤伸出手,与马谡递过去的手相握住,“幼常,我有一言,你肯定否?”
“肯听,老将军请说,谡必不负期托。”
赵云殷殷嘱咐道:“生老病死,乃人之常理,我自知天命已至,今日纵死无怨。”
“我死之后,你需时时辅佐陛下,匡扶汉室;尽心辅佐丞相,北伐中原……复我河山!”
马谡点点头,紧握住赵云的手,一阵凝噎。
赵云突然涌出来一股子力气,挺起身来,竭力喊道:“北伐……”
“北伐!”
“北伐!”
喊完这几句话,他气喘吁吁躺了回去,闭上眼睛。
等待着大限到来。
马谡默默陪在一旁。
营帐外,不知何时起,众文官武将陆续聚了过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戚然之色。
最先进来的是诸葛亮,红着眼眶,神色哀伤。
紧随其后进来的是杨仪,不但红了眼眶,还红了脸――一脸血都没顾上擦拭。
之后,姜维、魏延、邓芝、张苞、关兴、吴懿等人一一近前,望着赵云,默然不语。
他们都知道,赵云到时间了。大概就在今天。
无解。
所有人都在默哀。
良久。
赵云纳闷的睁开眼睛,翻身坐了起来。
忽然觉得已经消散的力量,又回到了身体里。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下了床,掀开帘子走了出去,迎着中午的太阳,缓缓活动了下四肢。
动作很稳健。
“拿我的枪来!”他唤道。
一个士兵应声而去,少顷,端着长枪递上。
赵云掂了惦长枪的重量,在空地上舞动了起来。
瞬间枪影重重,步伐虎虎生风,四下里飞沙走叶。
看情形,竟是武力不减当年。
跟出大帐的蜀军高层文官武将,个个瞪圆了眼珠子,石化当场。
只有邓芝心思急转。
他看到了马谡给赵云喂药一幕。后者吃了药之后,就活了过来。
而且看上去不像是回光返照。
这是什么药?竟如此霸道!
邓芝看了眼赵云,又看了马谡,对诸葛亮拱手道:“丞相,末将有重大军情禀报。”
杨仪也拱手道:“丞相,仪亦有事禀报。”
马谡心知这两个家伙一个是要告密,一个是要告状,便抢过话头:“丞相,谡亦有十万火急之事相禀。”
诸葛亮环顾三人神态,差不多已经推敲出事情的来龙去脉,点了点头,领着三人来到中军帅帐,目视邓芝,沉声道:
“伯苗,你先说。”
“丞相,末将看到马谡给赵老将军吃了一个药丸,然后赵老将军就没事了。”邓芝如实说道。
诸葛亮微微颌首,看向杨仪:“威公,你说。”
杨仪拱了拱手,忿忿地瞪了马谡一眼,把受伤的脸盘子举到诸葛亮眼前,哭诉道:
“丞相,我要告马谡违反禁令,及殴打同僚之罪!”
顿了顿,又补充道:“马谡违反丞相禁令,在营中纵马。我好心上前阻止,他反把我痛打一顿。”
诸葛亮“嗯”了一声,看向马谡,目光格外严厉。
“马谡,杨仪指你违反军令,殴打同僚之罪,你可有话说?”
从诸葛亮对三人的不同称呼里,马谡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觉得自己救下赵云的功劳,恐怕抵不消暴捶杨仪的过失。
以诸葛亮的清正严明,必定是功算功、过算过,奖励惩罚分开算,断然不会行功过相抵那一套。
嗯,还得另想说辞!
有了!马谡心下一动,正色道:“丞相,杨仪所说虽对,却不全对。”
“众所周知,赵老将军此前处于弥留之际,我得知比讯后,一个时辰急行百里,不但累垮了一匹心爱的坐骑,还累垮一名忠心耿耿的护卫。如此之赶,只为能及时救下赵老将军。”
“为了能及时救下赵老将军,营中纵马很合理吧。正如我之前所说,为了能及时救下赵老将军,推开挡路的杨仪也很符合逻辑吧!”
说到这里,马谡朝外面喊道:“许慎,死没死?没死进来做个证!”
少顷,已经累到虚脱的许慎被人抬了进来,语气虚弱地说道:“丞相,马将军所言属实。”
诸葛亮摆手令人将许慎抬下去,沉吟不语。
马谡趁热打铁道:“丞相明鉴,末将决无公报私仇,借机殴打同僚之意。”
闻听此言,杨仪冷哼一声,扭头望向一旁。
他敢肯定,马谡就是这个意思。
不过他没有证据。
见诸葛亮迟迟不表态,马谡再加一把火,指着杨仪道:“丞相,杨仪先诬告我截留大军粮草,后阻拦我去抢救赵老将军,此人居心叵测啊……”
“还有,前次街亭之战时,杨仪拨给末将的士兵都是新……”
说到这里,马谡故意停顿了一下,瞥了一眼杨仪。
你想死还是想活?
刀不锋利马太瘦,你拿什么跟我斗?
人在做天在看,你自己做过的坏事,我小本本上可都记着呢,老兄!
对上马谡的眼神,杨仪顺间就慌了,连忙拱手请道:“丞相,救人如救火,是仪阻挡了马谡将军,该有此伤。还有,仪不该听信苟安胡言,告马谡将军截留军粮,仪有罪,还请丞相治罪!”
诸葛亮意味深长地看了杨仪一眼,摆手道:“你二人且退,马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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