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粲心里暗骂黄射奸诈，暗自思量一番，还是决定“赢得起输的下”，不能败坏自己的一世英名。于是端起酒盅，“咕嘟咕嘟”的饮了个干净。
众人无不拍手称赞。
最后一组便只剩下甘宁和文聘了。
甘宁爽朗一笑，邀约文聘站在右侧站位。
文聘也不忸怩，施礼后径直站在右侧站位，甘宁亦入左侧站位。
东汉“以右为尊”，一般也是主人所站的位置。是故周泰谦卑，站在了左侧。黄射为使团正使，列为右侧的缘故。
文聘是新野的守将，可以视为“主人”。何况文聘官位是裨将军，尽管“裨将军”是最低一级的将军名号，可也比甘宁这个小小的“校尉”了，强了好多级。“甘将军”这样的称呼，实际上也只是出于尊敬罢了。
甘宁和文聘都是有数的高手，两人格外认真，二人拿起箭矢时，便发散出一种军人握住武器的气质。
其余四人立刻停止说笑。
黄射看二人准备充分后，屏气道：“射！”
两只箭矢应声入壶，却是都“入初”了。
甘宁、文聘对视一眼，拿起第二枚箭矢。
黄射道：“射！”
二人又入。
直到四轮皆毕，左右两侧壶中的箭矢都是四枚。
甘宁、文聘互赞一声“佩服”。
“这，熟胜熟负？”王粲低呼一声，犯了难。
黄射哈哈大笑，上前左手拉住甘宁，右手拉住文聘，开心道：“兴霸兄和仲业兄真乃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不如算是平手，都胜！”
文聘和甘宁一起端起酒盅，甘宁先道：“文将军先阻孙坚，后驱袁术，乃荆襄之英雄，宁敬你一杯。”
文聘谦虚道：“‘英雄’二字，文某愧不敢当。孙坚为黄太守所破，占南阳乃依蒯越先生之计。聘委实不敢居功。”
“哦？计断袁术军，是蒯越先生的计谋么？”
“不错，聘不过是按令行事”。
“再好的计谋也需执行到位，文将军数年间建功无数，宁心里佩服。”
“那江夏贼张武颇有勇武，甘将军却不下三回合便斩了张武，实乃英雄也。聘敬你一杯。”
甘宁、文聘二人此刻惺惺相惜，客气一番后，都饮尽了杯中酒。
众人又玩了几次次投壶。
王粲只赢了周泰一次，还是输多赢少，又喝了不少酒。
王粲心想：“这几个武将身手都是不凡，黄射、徐庶，亦不是庸手。想胜觞政，得想个别的办法。”
王粲眼珠一转，说道：“刚才诸位都提到‘英雄’，不如我们换个觞政。”
“换什么？”
“议‘英雄’。”
“如何议‘英雄’”
王粲理了下思路，建议道：“时下群雄并起，似有逐鹿中原之意。不若我等每人说一英雄之名，无人反对者，则胜，答不出者，则败，不如诸位意下如何？”
当今天子尚在帝位，王粲此言本是大不敬的。可诸人却无甚反应，都清楚王粲所言不虚，由此可见汉室势微，难以匡扶，已成普遍共识。
王粲见诸人不语，权当默认了，说道：“既然如此，粲便抛砖引玉，先说一英雄。”
“熟人可堪？”诸人来了兴趣。
王粲抚掌道：“有一人，单骑定荆，理兵襄阳，名称八骏，威震九州，刘荆州当为天下英雄！”
“切。”只听黄射和甘宁小声道。
在场都六人，名义上的都是刘表的属臣，王粲心里本来就是佩服刘表的，此时打拍马屁，合乎情理，诸人即使心里有不服，也不宜道出。
王粲见诸人既不同意，也不反对，又当默认，含笑拱手，示意自己“胜出”了。
依照座位次序，轮到了徐庶。
徐庶也不犹豫，脱口道：“豫州刺史刘备，相传为靖王之后，宽厚待人，仁德济世，当为英雄。”
此时徐州牧陶谦表刘备为豫州刺史，请他驻军小沛，以御曹操。
黄射听到徐庶说到刘备的名字时，心里“咯噔”一声，暗想这难道就是历史的宿命么？我来的这个世界后，徐庶是否还会一心投奔刘备？
在黄射恍惚间，仿佛听到“不错”、“刘豫州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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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也”的赞通同之声。
下一个轮到甘宁了，甘宁略微思索，直言道：“孙破虏本为当世英雄，破黄巾，诛区星，讨董卓，斩华雄，所向披靡，无人能敌。”
王粲“噗嗤”一笑，道：“无人能敌却陨落岘山？逝者就不必多说了吧。”
甘宁也不辩解，话锋一转，继续道：“孙坚长子孙策，听闻竟以玉玺为质，向袁术讨得本部兵马与三千精兵，占秣陵、败笮融、兵临曲阿、决战刘繇，如此魄力，如此英杰，当为天下英雄！”
此时的孙策已锋芒毕露，渐渐有一统江东之势，有“江东小霸王之称”。甘宁心慕孙策，一直留意孙策的动态。
虽然黄射与孙策有杀父之仇，可经过与黄射的接触，甘宁知道黄射为人胸襟广阔，不似凡夫俗子，是故直言无忌。
果不其然，黄射首先赞同道：“孙伯符血气方刚，勇冠一世，当为英雄！”
其他诸人也无人反对。
轮到周泰了，周泰本来就在扬州区域活动，结识黄射之后才有幸进入水镜庄学习。可他为人忠勇耿直，对天下大势并无甚兴趣，也不知晓各诸侯动态。冥思苦想一会，还是抬头道：“泰本粗鄙，后为盗贼，未曾识的天下英雄。前几年尚觉得孙伯符年纪虽幼，有其父之风，堪为英雄。不过，自从泰遇公子，感公子知遇之恩，又觉公子智勇双全，胸襟更是常人难及，恐那江东小霸王也不让许多。故泰觉得，公子当为天下英雄！”
周泰虽然跟随黄射多年，亦有官职在身，可只要不在正式场合，都还以“公子”相称。
前番王粲赞刘表为英雄，马屁声大作，诸人只觉好笑。可从周泰那张刚毅的脸，认真的说出，居然不让人可笑。
诸人都知道周泰不是阿谀之人，不禁暗自点头，就连王粲也不禁暗自思索起来。
黄射没想到周泰居然提及自己，连连罢手，谦虚道：“我算哪门子英雄？在座的诸位，皆比射强多矣。”
王粲顺杆上爬，调笑道：“不错，先不说黄郡尉算不算英雄，且说天下英雄，当为场外之人，场内我等六人，那是不作数的。”
周泰点头，举盅下饮，算是承认自己答不上来。
众人看他喝酒洒脱，鼓掌欢呼。
现在轮到文聘了，文聘在前面几人说刘表、刘备、孙策时，已然打好腹稿，徐徐道：“聘虽南阳一匹夫，可也听闻兖州牧曹操曾发缴文、讨董卓、破黄巾、败袁术。如今逐鹿中原，当为英雄。”
诸人点头。
文聘接着说道：“温侯吕布，听闻天下无敌，近日在与曹操交战，可为英雄？”
徐庶连连摇头：“吕布有勇无谋，见利忘义，纵有谋如陈宫者，败亡只是迟早的事。”
文聘不理会徐庶的反对，继续道：“冀州袁绍，四世三公，兵精将广。幽州公孙瓒，威震塞北，超然自逸。益州刘璋、汉中张鲁、凉州韩遂、皆尝雄视一时，可为英雄？”
“这。。”诸人一时语塞，不知文聘为何将如今一方割据豪杰纷纷说出。
文聘不等诸人反应，含笑对黄射说道：“德育，听闻你师从水镜先生，那必然博闻强记，该你说了。”
“哈哈哈哈。”诸人反应过来，原来文聘一口气说出这么多人，是故意难为黄射，想令黄射罚酒。
黄射也是苦笑，谁知道文聘看似忠厚，竟然也蔫坏蔫坏的，用“穷举法”将各地诸侯的名字纷纷说出，这下要让他说出个不成说过的英雄，的确有所难度。
黄射突然想到，今日诸将论英雄与后世经典“青梅煮酒论英雄”却有相似之处，灵机一动，也笑道：“诸位可知龙之变化？”
“龙之变化？未知其详。”诸人属王粲和徐庶读过的书籍经典最多，剩下的几人多为武夫，确实不知。
黄射回忆片刻，自信道：“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方今春深，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
“喔？竟如此神奇？”文聘奇道。
王粲也抚掌道：“不曾想德育如此博学，真乃妙喻也。”
周泰更是佩服万分。
黄射内心暗笑：“这可是后世连初中生都会背的课文，拿来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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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说，的确是耍赖皮了。”脸色微红道：“啊这，也是一位先贤所说，是谁说的，我也忘记了。”
还好曹操不在现场，否则听到黄射此言，不知道是会引为知己？
徐庶问道：“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那依德育来看，谁可当比世之英雄？”
黄射摇头道：“无一人可担此比。”
王粲嘲笑道：“无人担比？莫不是只有德育可以担比？德育怕不是想吃酒了。”
黄射正襟危坐，严肃道：“英雄当为今人敬仰，后人追慕，无一不是为容天下百姓，造福一方之人。纵然曹孟德等人皆尝雄视一时，其权力犹足匡正帝室，可诸人皆拥兵自重，相互攻伐，只为自己谋利。初平四年，曹孟德攻略徐州，屠彭城、傅阳、取虑、睢陵、夏丘，想那百姓何其无辜？曹孟德为一己私欲，纵然威风凛凛，却又不知荒郊野岭里积了多少森森白骨骷？十室九空内流了多少孤儿寡母泪？”
徐庶大点其头，赞同道：“夫英雄者，当怀大义，心系黎民百姓。”
黄射得到徐庶鼓励，继续道：“吕布、袁绍、公孙瓒，以百姓为刍狗。刘璋、张鲁、韩遂，更是不堪，如此怎配称为英雄？”
徐庶听到此处，心想：“德育所言不差，以上诸人，仁德皆不如刘豫州。”
王粲突然道：“粲曾听闻，德育拜在水镜门下时，曾说过‘曹孟德虎踞兖州，有雄霸中原之势。如此治世之能臣，当属吾辈楷模！’不知道可有此事？”
黄射心里发堵，感觉被打了脸。细细思索，自己似乎的确说过此话，只是不知又是哪个大喇叭散布出去的？
黄射内心暗骂，嘴上却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射亦不曾想曹孟德会如此行事，的确寒了徐州百姓之心啊。”
甘宁此时道：“曹操杀伐果断，屠一城而降十城，乃兵法也。如若不屠一城，而后之城纷纷抵抗。那必然增加将士伤亡，百姓疾苦，谁又知道能比‘屠一城’而少呢？”
黄射没想到甘宁还有如此辩证思维，看来他倒是能理解曹操屠城的做法。
文聘也有自己的意见，说道：“如果能一统徐州，屠一城而降十城的做法固然可以斟酌。可当时徐州五郡六十二县的民心在陶不在曹，屠城之举只会适得其反。百姓怕城破被屠，只能奋力反抗。”
徐庶点头道：“因此刘徐州占据地利、人和，是以接管徐州，对抗曹操。”
周泰询问道：“那按公子所说，世间真无英雄么？”
黄射笑道：“也不能这么说。夫英雄者，无须胸怀大志、腹有良策，也无须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田地之志。但必须心怀正义，为国为民！就能变成英雄！幼平、兴霸、元直、还有仲业兄和仲宣兄，愚以为，我们只要我等，心怀正义，为国为民，那我们就都是英雄！”
“心怀正义，为国为民？”王粲细细咀嚼，惊呼道：“真如此乎？那粲日后定当书写一部《英雄记》，记录世之英雄，以供后世追慕。”
诸人因黄射一番“显摆”的发言，议论纷纷。直至天色既白，才尽兴而归。
黄射等人又歇息两日，等孟尉从江夏和使团汇合再行前往宛城。
孟尉携二十骑回到江夏，但黄祖看到孟尉带着几具尸体和重伤之人归来，大惊失色。听闻黄射无事才稳住情绪。
黄祖觉得使团此行未出荆州便遇到贼寇，西京更是龙潭虎穴，那更是危险。于是又拨二百骑士，随孟尉同去。
黄射等到孟尉归来，又增二百骑士，大喜过望，令周泰统领。整理队伍，使团在文聘部的护送下，缓缓向宛城出发。
宛城是南阳郡的治所，北方大城。
宛城太守张允，四十左右，普普通通的样子。对黄射一行不冷不热，交换了通行文牒就放其出境。
黄射也懒得应付张允，依依不舍的辞别文聘后，使团正式离开荆州地界，迈向长安。
长安城中阴雨连连，波谲云诡，似乎有不祥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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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记·粲自传》：圣君曾言，“天下无英雄也”，又道：“诸君亦可为英雄”。粲随圣君征伐东西，策御天下，终识天下英雄，故留《英雄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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