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静盯着扈通石远去的背影,直至看不见了,才发出会心一笑。既然老人家煞费苦心,我也不能白费他一番心机。我问童八和道:“副总镖头,那日晚宴之上,这位老人家也在吗?”
童八和说道:“自然不在的。他一个扫房擦地的脏老头儿,岂能登堂入室。”
叶红眉头一皱:“童先生,你未免太粗心大意。”
柳轻衣怒目圆瞪:“你这家伙,我们不是问过你,那天会武功的人是否都在宴席之上吗?你那时候如何回答的!”
童八和面露疑惑:“那日晚宴,我这府中上下会武的,确实都在宴上啊。”
我说道:“莫非那扈通石使的不是剑术?”
童八和点点头:“对啊,他不会武,就是会些机关之术,早年间在江湖上卖艺为生,穷困潦倒,我大哥看他可怜收留了他,他这才进了府来当个仆役。”
叶红肃然道:“刚才他那一剑,剑势刚猛凌厉,且来得毫无预兆,若在近处施为,当可穿胸开膛。”
案情渐见明朗,虽然凶手身份尚未可知,然而扈通石操之过急,却露了马脚,使我有机可趁。我说道:“副总镖头,我方才说过,尸体手边有一点可疑血迹,可能是死者留下的讯息。你有无想过,那一点笔画,可能是扈字的起笔呢?”童八和先是一愣,随即一惊,我趁机问道:“那位老人家,可与童家有所恩怨否?”
童八和就差把“隐瞒”二字刻在额上了,然而冷静下来后,他还是顾左右而言他:“如此说来,扈通石是家中下人,他来往厢房,当可避人耳目。而且他若求见,家里人也不虞有诈。如此说来,当真是他?”
如今一切尚在猜测阶段,毫无实证,众人都不敢肯定。我则直接说道:“虽然尚无实证,不过如今已然肯定,凶手可在府上来去自如,而当日大公子身死之时,有能力杀人,而又行踪不明者,唯独扈通石一人。我看,只要召集众人,副总镖头与他当堂对质,定能逼迫他原形毕露。”
童八和闻言先是一喜,转眼间却又面有难色:“此事……此事不妥。须知那扈通石乃是江湖混子,奸猾似鬼,若是无凭无据与他对质,无异打草惊蛇,随时被他反咬一口,搪塞过去。离大哥头七之日尚有数日,还是恳请诸位竭力,找到铁证,还我大哥一个公道。”说罢不等我们回答,便一溜烟地去了。
枭剑奇说道:“这家伙怎么阴阳怪气的。”
叶红说道:“他说的未尝不是道理,或许真的不应在此时此刻与扈通石当堂对质。”
我摇摇头:“如他那般莽汉,若是道理在自己一边,哪管什么证据不证据,铁定当堂就把人给绑了。我看他每每提起扈通石,话里话外总是有所隐瞒,看来他二人之间还真有些难以言说的仇怨,使他不敢轻易撕破脸皮。”
众人见我成竹在胸,不禁面面相觑。柳轻衣说道:“目前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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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怀疑扈通石而已,你却如此笃定,却是为何?我见过这种不怀好意的笑容,你是已经想通案情,知道真凶是谁了吧?”
“我不知道。”我如他所言“不怀好意”地轻轻一笑,“不过我们江湖儿女却不是官衙捕快,无需事事讲究证据。江湖儿女,自有江湖儿女的做法。我需得先准备些手段,各位今日且先休养,明日一早,我带你们看一出好戏。”
夜凉如水,众人各自回房休息,我坐在案前,奋笔疾书,眨眼间百来封信函已然写就。我大袖一挥,收好信件,又敲响了柳轻衣的房门。房门甫开,不待他发话,我便先说道:“你轻功好,今晚夜色迷蒙,正好让你大展身手。”说着,我从袖里抽出一沓信件,“这些信函,帮我放进参加丧礼的一众豪杰房内,务必隐匿身形,不可让人瞧出端倪。”
柳轻衣一把夺过信件:“我办事你有什么不放心的。”然后开始读起信来,每往下读一行,他的嘴角便翘高一分。读罢信函,他一脸邪魅地笑道:“萧闲官名不虚传,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人命关天,非常事用非常法嘛。”我无奈道,随即抽出最后,也是最特别的一封信,“这一封,送到扈通石那里去,千万别搞错。”
柳轻衣说了一声好,房门一关,灯影一灭,已然不知去向。此人虽然神经兮兮,可轻功确实了得,此事交予他办万无一失,我转身回房,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翌日清晨,一阵鼎沸人声远远传来,叶红、柳轻衣、子书飞星,还有枭剑奇与他的两个剑侍跟在我身后,朝着大堂走去。到得堂上,群雄早已聚集,人头攒动,议论纷纷,都在猜测童八和召集他们的理由。
我故意拔高了声量,说道:“这副总镖头一大早的召集我们过来,怕不是已经找到凶手了吧?”
柳轻衣心领神会,附和我道:“依我看啊,副总镖头召集我们过来,定是要与那禽兽不如的凶徒当面对质,让天下群豪主持公道吧。”
我们的话使群情更加激愤,就在众人交头接耳之际,童八和从内堂步出,眼见堂上如此情状,不禁大惊失色:“诸位英雄,你们这是作甚?”
群豪高声呼道:“我等义愤填膺,已等不及要为老总镖头沉冤昭雪,手刃凶徒,是以有些许激动,副总镖头莫怪。”
另一人说道:“副总镖头召集我等,定是已然找到杀人凶手,我等既已到齐,还请副总镖头把真凶带出来吧,好让我们也亲眼看看,是什么人如此丧心病狂。”
童八和自然一脸茫然,不明所以:“诸位,我并未邀请你们聚集于此啊,什么杀人真凶,我……”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堂外一声断喝:“杀人凶手在此!”群雄一惊而起,纷纷循声望去,只见太阳底下站着一个佝偻的身影,在蒸腾的热气中颤颤巍巍。扈通石在众人灼灼目光中颠簸着走入堂内。
我对叶红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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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轻衣轻声道:“保他周全。”
扈通石进入内堂,站在百八十个彪形大汉中间,如羊入狼群,将要任人宰割。童八和定定地瞪着他好一会儿,还是难以置信:“你……你这是承认了?”
扈通石傲然道:“大丈夫敢做敢认,你童家上上下下,死有余辜,我便杀尽你满门又如何!”
此言一出,群雄俱惊,当真没见过杀人杀得这么理直气壮、嚣张跋扈的。可转瞬之间,惊愕便化为怒气,愤怒的嘶吼一声接着一声,浩浩荡荡震耳欲聋,叫喊声中群雄纷纷拔剑。就在此时,叶红与柳轻衣一齐抢出,一前一后护在扈通石身旁,群雄见此情景,更是惊愕万分,不禁怒道:“你们这是……”然而话说一半,便又蔫下去了,只嚅嚅道:“二位这般……却是为何?”
我不禁莞尔。确实,叶红若与柳轻衣联手,只怕那剑神照千峰都不敢轻取冒进,何况这帮二流侠客。我缓缓穿过人群,来到扈通石面前:“我只是有一事不明,需向老前辈请教请教。”
见我忽然登场,群雄议论纷纷:“这人谁啊?”我原本名声就不大,加之隐退三年,自然无人认识了。我本也不以为意,却不曾想人群中还有眼尖的:“那是萧百轩,人称‘闲官’。”又有一人问道:“什么是闲官?”那人答道:“就是不务正业,倒专管闲事的闲人。”接着便是嗤笑声。
柳轻衣断喝一声:“噤声!”群雄登时闭嘴。
我不禁苦笑,“多管闲事”这形容词倒是用得贴切。我不禁自问:何必来此趟这浑水?
扈通石见我不语,便问:“少侠有何事垂询?”
我情知事关重大,急忙收敛心神,清了一下嗓子,便问:“闻说老前辈曾是江湖卖艺人,穷困潦倒,三餐不继,后得元亨镖局周、济,方有安身立命之所。如此说来,不是有仇,却是有恩,且是再生为人的大恩,老前辈却缘何诛杀恩人家族,还口出狂言,言辞间直指童家人人死有余辜?”
童八和见我问及个中缘由,不禁眼神闪烁,看那模样便要出言制止,扈通石却冷哼一声:“此事与外人无涉。总而言之,人是我杀的,事是我做的,无需多言。”
童八和闻言,登时放松了许多,但我却不能如此轻易罢休。我微微一笑:“老前辈,元亨镖局纵横边塞多年,对江湖群豪多有恩惠。如今您一句罢了,便想了结此事,让童总镖头及其家人死得不明不白,便算我肯答应,怕是在场诸位江湖儿女,都不能善罢甘休啊。”
群雄听得我如此说道,当堂齐声附和。童八和眼见群情激愤,无法制止,竟想趁着无人注意,转身要走,幸而我早料到他有此一着,已拜托枭剑奇与子书飞星守住大堂两侧通道。而就在此时,扈通石的一句话却轻而易举地令他停下脚步。
只听扈通石长叹一声:“要理清此事,需有童夫人在场。”
此言一出,童八和脸色瞬间刹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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