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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蒲昌

    牛磊沉默了。

    高昌真不大,麹智高虽然是商贾,好歹是麹氏旁系,牛磊与其未交集,却也知道这号人。

    长袖善舞,多财善贾。

    麹智高往返大唐与高昌之间,所得的身家令人眼红,若不是有个王族的身份,连牛磊都想杀富济贫了。

    咳咳,这种事,高昌军干得多了,只是一般不对本国商贾下手罢了。

    当然,商贾多奸诈,麹智高早就偷偷将家小转移了,要不然他哪能心安理得地当“高奸”啊!

    在高昌,麹智高有个诨号,叫“小季布”,取季布千金一诺之典故。

    无论贫富贵贱,只要求到麹智高头上,而他又允诺下来的,无一未实现。

    虽然,这些要求不涉及军政,却让麹智高名头响亮。

    牛磊身边的副将,拽出角弓,欲射麹智高,却为牛磊阻拦。

    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岳家也曾得过麹智高的恩惠,就当是还这个人情。

    最重要的是,弦一松,无论命中与否,无可避免的生灵涂炭。

    当然,重点是东镇城军士的死亡。

    唐军,大概率是不会有多少伤亡的,看看后面林立的投石车就知道。

    上百架投石车,居然是现组装的,只凭它们就能砸得东镇城的军士伤亡过半!

    然后,土胚的城墙得半塌,拿什么阻挡唐军的跳荡?

    “一炷香时间,你们考虑好了。我保证,东镇城所有军士,归顺之后,为军为民且不说,至少不受欺凌!”

    麹智高点了一炷香插在泥土中,鸟鸟青烟冉冉升起,他起身打马回营。

    “监军,小人表现如何?”

    麹智高满怀期望地看着柴令武。

    柴令武拍拍麹智高的肩头:“回去本监军安排你入籍!”

    麹智高嘴咧得露出了后槽牙。

    这个年代,大唐雄冠于世,却也不是不接纳番邦人。

    如昆州大都督府的连地带人入大唐、如党项羌拓跋氏等的羁縻,都很容易入籍。

    但是,对个体而言,却不那么友好了。

    胡人工匠、学者,要入唐籍轻而易举,商贾却是百般为难。

    因为,万国来朝,大唐的胡商实在太多了!

    多了,挑挑捡捡自然在所难免,于是有功劳的自然优先。

    入籍大唐有一个好处,你家商队在哪里被劫了,大唐会尽力替你报仇。

    比如眼前的高昌国就是明证。

    肃立的队列中,契必何力沉稳得很,倒是中郎将辛獠儿有些不满意,小声滴咕了几句。

    自打贞观元年,辛獠儿弃梁师都归唐以来,基本在熬资历,没捞到仗打,早就憋得不耐烦了,很想带兵攻城,以证明自己不是废物。

    最关键一点,在大唐,要升迁,军功很重要!

    辛獠儿也想当一当大唐的将军,过分么?

    问题,监军偏要招降,真是麻烦!

    要是这监军没啥本事,辛獠儿说不定得闹腾了。

    可柴令武好歹给大唐倒腾回来一个庞大的昆州大都督府,这份沉甸甸的功劳,可以媲美多少老将!

    香在强劲的风力吹拂下,燃的速度远胜平常。

    一炷香工夫,可比在庙宇里短了许多啊!

    对于牛磊来说,这是一个煎熬的时刻。

    千人的生死,就在一念之间,压力真的好大啊。

    牛磊与副将、亲卫、军士争执了许久,终于在香头将燃尽时,降下了高昌的大纛。

    如麹智高所说,但凡他们的牺牲,有一丝挽救高昌的机会,都死得值。

    问题是,巨石压危卵,除了平添伤亡,能起到什么作用?

    西域之地,权柄更迭频繁,区区一百八十年,高昌国已经是四姓更迭,阚、张、马、麹走马换灯笼,争斗、厮杀固然常有,将士也应当为高昌尽力,但不包括在全无希望下死拼啊!

    东镇城,因为靠近蒲昌海(又名:白龙堆雅丹,位于罗布泊东北),柴令武改了个名字,叫蒲昌(隶属后世鄯善县)。

    侯君集与柴令武无意虐俘,一切自有行军司马处置。

    倒是冠军将军牛磊,需要问一下。

    契必何力于高昌终究是过客,了解得不多;

    麹智高终究是商贾,对军政之事了解甚少。

    牛磊卸了甲,一袭布袍,举止从容。

    虽然是见唐军主将,牛磊自信不会有事。

    真要请吃板刀面什么的,还需要费那个事么?

    一千赤手空拳的俘虏,有何能耐对抗数万大军?

    “高昌兵少,多数县最多有百名军士,估计现在撤回了。高昌城之西南,是校尉之城(卫星城)田地城(后世鄯善县鲁克沁镇),应有军士五千,是田地公麹智湛镇守。交河城在高昌之西,南平城在田地城西南。”

    “按说,你们可以直接攻高昌城。可昨天我刚刚从高昌城出来,知道国主麹文泰崩了。”

    让人带牛磊下去,帐中诸将开始议事。

    辛獠儿眉眼间满是戾气:“麹文泰要下葬,高昌的头面人物聚集,正好一举歼之!”

    薛万彻颔首:“一鼓而定。”

    契必何力开口:“末将听大总管与监军吩咐。”

    侯君集看了柴令武一眼:“不可。陛下以高昌骄慢无礼,遣我交河军执行天罚。在墓地袭击高昌,虽然轻松快活,却有悖‘礼’字,坏了问罪之师的名头。”

    (取自《旧唐书·列传十九·侯君集》。)

    柴令武轻笑。

    从头到尾,这一次灭国的由头是“无礼”,自然不便坏了礼制。

    这不是迂腐,这是因为信心十足,才有了从容“守礼”的余地。

    身为监军,柴令武怎么也得叨叨上两句,不说上一个时辰的废话已经很积德了。

    “打哪里、如何打,是你们将帅的事,本监军就不指手画脚了。本监军要提醒的,除了军纪,还是军纪!”

    “禁擅入王庭,禁擅配没无罪人(为奴隶),禁私取财物,禁无故擅杀。违令者,无论尊卑,本监军自斩之!”

    契必何力面色如常,辛獠儿等将校微微变色。

    柴令武不知道,侯君集听进去了没有。

    要不是碍于侯德夫的情面,柴令武才懒得管这破事,大不了被弹劾呗,反正自己不干就好。

    侯君集家道中落,幼年贫困,对钱财有些异常的执着。

    若不守军纪,高昌之战,就是侯君集的滑铁卢,人生从此进入低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