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与张叔夜一直站在宣德门楼上,直到亲眼目睹无数全身染血的神武右军将士肃穆的沿着御街走廊返还。
无论是赵桓还是张叔夜都没料想过,这一战会打的如此坚韧持久,自夜达旦,厮杀不断,喊杀声直达禁中,大火燃烧映天。
去时密集列阵,遍布御廊两旁的大军,返回时只勉强站满了御廊一侧,残枪裂甲、一路血迹昭示了这支军队进行过一场怎样惨烈的战事。
张叔夜暗暗握拳,望着这支沉默的军队向赵桓说道:“官家,虽然伤亡惨重,但臣看得出,这支军队军心未散,且多了几分肃杀与血气。”
赵桓郑重的点头,眼前这支军队已经算是从尸山血海中爬了出来,加上对金人的国仇家恨,赵桓相信他們已经可以像后世一些军队一般,全员战死在阵地上,死战不退。
而金军却没有飞机大炮,想击溃这支神武右军,金军只能以血肉之躯来填,足以打崩一支又一支金军的士气。或许撼山易,撼岳家军难的感慨,要提前数年出现了。
神武右军列阵离去后不久,岳飞抵达赵桓面前,汇报道:“官家,今夜我军斩杀金军千余人,斩首金将两人,焚毁砲机六十余座。”
赵桓认真的看着自己眼前这位年轻将领,他全身染满了鲜血,戎装已经被鲜血浸透,绝对当得起“临战亲冒矢石,为士卒先,摧精击鋭,不胜不止,则不知有其身”的评价。
然后赵桓解下身后披的貂裘,不顾严寒,不顾扑鼻的血腥,亲自披到了岳飞身上,说道:“朕在这里等了一夜,便是确信无论早晚,卿必会为朕报以大捷。”
岳飞眼眶湿润,官家之信重,即便是石人亦要感动三分。解衣衣之,古来又有几位国士能享此待遇?
岳飞实在是想不出来,自己除了尽忠效死,还能如何报答官家赏识。只能重重的向赵桓行军礼,语气庄重,说道:“臣唯愿能一身报国效万死,不惜沙场裹尸还。”
张叔夜笑着说道:“不曾想岳亲卫不仅骁勇善战,亦颇通文采。”
赵桓得意的笑着说道:“那可是。岳卿可是我大宋不世出之英杰,能文能武,堪比季汉武侯。”
岳飞连忙拱手,说道:“蒙陛下谬赞,臣才疏学浅,安敢与诸葛武侯这般千古人杰相比。枢相辅佐朝政,才是我大宋之良相。”
张叔夜摆了摆手,说道:“岳亲卫抬举了,老夫我可是自愧不如。老夫带了足足三万大军与金人血战四天四夜才斩杀金军将领两人,却堪堪能比岳亲卫今日一战之功。”
对这位年轻将领,张叔夜没有什么嫉妒与敌意。毕竟他已经位居大宋位高权重的枢密使了,整个大宋已经垂两百年没有人登上如此高位,官家的信重已经不言而喻。
况且张叔夜今年已经六十有三,作为当朝宰相,他没必要与一位中层将领计较,相反张叔夜打算着重栽培一下这位年轻将领,让他接替自己位置,再庇护自己家族数十年。
岳飞也没有那么耿直,不然他也不会主动将千古良相的美誉赠给张叔夜。有个道理,所有人都懂,自古未闻有权臣在内,而大将能立功于外者。
虽然不至于像戚继光对张居正自称“门下走狗小的戚某”一般,但与当朝宰相打好关系总归没错,无论战守决策还是粮草调配都会方便许多。
赵桓也期望自己手下这两名心腹能够戮力同心,那自己在军事方面就没有任何可担忧的了。精力能够转向其他方面,毕竟积贫积弱的王朝末年,实在是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赵桓去关注。
关于战事的后续,作战部署,伤兵安抚,赵桓让这两名心腹大臣自行协商,然后便瑟瑟发抖的回到了皇后的仁明宫。
赵桓手脚冰冷,鼻孔下还挂着两行鼻涕的可怜模样,令朱琏吃惊不已,连忙放弃一切工作,迎了上来,关切的问道:“官家身体无恙吧?昨夜披的毛裘呢,怎么会冻成这样。”
赵桓搓着双手,吸了吸鼻涕,说道:“送给大臣了。”
朱琏没有多说什么,拉着赵桓坐到炭堆旁烤上热火,又端来一杯热茶放到赵桓手中,说道:“这是予刚沏的热茶,官家捂着先暖暖手。予令内侍为官家再泡一杯,给官家暖暖身子。”
赵桓摆了摆手,说道:“不用麻烦了,朕喝圣人这杯就行了。”
朱琏便温柔的跪坐在赵桓身旁,捂住赵桓冰冷的左手,送到自己嘴边呵了一口热气,不断揉搓着为赵桓取暖。
一阵阵热气,让赵桓切实感受到了从皇后那里传来的温暖,这位温柔的皇后在用身体的温度驱散了自己身上冰寒。
安静的揉搓了一会儿,朱琏主动问道:“官家,战事可还顺利?”
赵桓笑着回道:“史无前例的大捷。”
“太好了,予一直笃信,官家定能带领朝臣击退金军,匡济国难。”朱琏兴奋的抚掌。
看着眼前明眸善睐,巧笑倩兮的绝美皇后,赵桓觉得这冰冷的世界,着实多了几分温暖。
二人安静的坐在一起笑了片刻,等赵桓暖好了身子,朱琏起身去拿来一块丝巾,帮赵桓擦去鼻涕,然后问道:“官家一夜未眠,吃个热饭去睡一觉吧?”
赵桓叹息一声,说道:“东京城内,自朕以下都在忙碌,朕白日休息,总归让人物议。算了吧,朕已经下令召权知开封府过来,朕在圣人这里吃完早餐便去处理政务。”
想了想,赵桓向朱琏眨了眨眼,调笑道:“今晚朕日暮便入寝,圣人记得及时梳洗。”
雍容华贵的皇后容颜上逐渐飘起两朵羞红,只是以她温柔若水的性格,最终还是强壮镇定,宠溺的望着赵桓,说道:“予知晓了,等官家回来。”
心情不错的赵桓,离开之前特意令带御器械汪宗沔包了几块还未放入炭炉的木炭,打包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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