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方瑜山上找食物的时候,距离他所在的蕉岭县千里之外。
大楚皇宫。
朝阳殿之内。
珠帘头冠,一身黑金龙袍的第三代楚皇——楚治,正坐在龙椅之上,单手撑着脸庞,无奈的揉着眉心,听着底下朝臣此时的奏报。
首先出列的是户部尚书——梁毅梁司徒奏报,只见他手持玉圭,对着楚皇一礼之后,便高声说道。
“启禀陛下,此次春收赋税收纳.......较比去年,税额大大下降,据臣知悉,盖因丰南地区已连续干旱三月有余,现大部分粮田的都因干旱而粮种枯死,丰南的县令上报,已有数个县城出现饥荒的迹象,臣已取证,确认邸报属实,故恳请陛下下令,降低丰南赋税,开仓放粮,以确保灾民能平稳度过此次旱灾.......”
梁司徒洋洋洒洒的,将这次奏报内的内容有条不紊,结构清晰的向楚治做了汇报,言语流畅,语气激昂顿挫极为明亮,显然早就对着奏报内容了然于胸。
而楚治听完将手放下,正了下身,语气严肃的问了一句。
“现在灾荒延绵到哪了?”
“启禀陛下,丰南地区的永泰县,昌元县,柳桐县,三个县城均已干旱三月,田地干涸,灾情最为严重,其他地区受灾印象还未上报,但依靠监天司的天象观察来看,此次灾情来势汹汹,若不及时筹备,怕后患无穷啊”
梁司徒对答如流,对于灾情的状况,他心中是最为了解的,甚至他还去了趟永泰县,亲自观察了当地的灾情状况,所以,才会如此清楚。
而听到了梁司徒的话,楚治还未开口,他的二皇子,也是当今的太子,楚隆成在一旁笑着回到。
“梁司徒言重了,启禀父皇,儿臣在此之前就已经对此次灾情有所了解,更何况,先前的几次灾情,也都是儿臣处置的,其中的各方安排,儿臣最清楚不过,此次灾情虽然来势汹汹,但儿臣坚信,在父皇的引领之下,必定无碍,儿臣恳请父皇将此次灾情交由儿臣处置,儿臣必定竭尽全力,为父皇,为楚国分忧!”
只见隆成太子身穿黑金蟒袍,立在龙椅下半庭阶之上,对着楚治起身拱手,郎朗而道。
这隆成太子,眉宇英气凌然,正气昂扬,丹唇剑目,气度非凡。
令人见之便觉得此人必定正直爽然,刚正不阿。
好一派未来储君之像。
楚治眼露赞许之色,对于自己这个太子的表现也是颇为满意。
想起之前几次都是由他来处置的灾情,手段也不错,没有引发太多的事端,于是便定下了心。
“好,既然皇儿有此仁心,朕也就允了,此次丰南灾情,就一并交由东宫处理”
楚治乐呵呵的笑了笑,和隆成太子一番父慈子孝。
但底下的梁司徒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咬了咬牙,正要直言,但看到太子和皇上那和谐的一番气氛,最终还是颓然的拱手长躬,沉声应到。
“臣!...遵旨!”
随后暗然退回朝列。
梁司徒一退回去,礼部尚书庞春便举着玉圭上前一拜,朗声说道。
“启奏陛下,当下岁供在即,康国派来特使,呈现交好文书,欲派遣康国六公主前往楚国观礼,以寓两国交好往来之意,微臣在此恭贺陛下圣明,恭贺楚国万寿无疆!”
说着庞宗伯整个人便推山倒柱一般跪拜在地。
他这么一跪,朝廷的其他朝员们也纷纷下跪,双手交合贴地,额头抵触手背,大声的祝贺到。
“恭贺陛下圣明!恭贺楚国万寿无疆!”
楚皇龙颜大悦,这个消息对他来说,的确是个十分喜庆的消息,一瞬间他便将刚刚的灾情忘却了,满心喜悦的哈哈大笑之后,便开口说道。
“诸位爱卿请起,楚国有如此威严,全赖各位朝廷栋梁扶持啊!”
“谢陛下!”
众人纷纷道谢之后,这才起身,而后,就见隆成太子对着庞春使了个眼色。
庞春微微点头,再次拱手一拜,然后说道。
“陛下,此次观礼,事关陛下圣颜,也事关我楚国朝廷颜面,意义重大,关于康国一行特使的礼仪待遇.......”
庞春说到这,就没在继续说了,只是微微低头,一副请示的模样。
楚皇看着也是一乐,伸手点了点庞宗伯,笑着说道。
“你这老滑头,还给朕在这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康国特使的礼仪待遇全部参照正一品礼仪对待,从国库中统一申领”
楚皇这么一说,梁司徒立刻就跳了出来,他微微低头,脸色有点难看,略带忐忑的说道。
“启禀陛下,这国库内银支出过大,最近赋税也还未充入国库,赈灾一事也还需国库支出,微臣以为,礼仪从简,方能彰显我楚国威严”
他作为国家的钱袋子管家,对于国库有多少银两是心知肚明的,楚国看似如今繁花锦簇,但只有他知道,近几年都是一直入不敷出,他多次向楚皇直谏,要缩减非必要的礼仪开支。
但奈何,这礼部尚书是太子的手肘,每次一提,太子就会在一旁进言,一大堆花团锦簇的表面话语,拍的楚皇笑的合不拢嘴,最后事情便不了了之了。
但梁毅又岂能不知,这礼仪上的花费大部分都是由头而已,实际的银两全部被收纳入了东宫。
现如今,东宫又要故技重施,以礼仪为由,再次从国库中饱私囊,这怎么能不令他难受?!
前几天在永泰县看到的灾情还历历在目,而楚皇对此灾情的重视都还没有一次观礼看重。
一想到这梁毅就有种摔玉圭不干了的冲动。
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这玉圭一摔,那不仅仅是不能干了,那是这辈子都不用干了。
当面冲撞圣驾,直接撸进大牢都有可能。
“哎!梁司徒此言差矣,这要是一切从简,岂不让康国看了笑话,我楚国作为礼仪大国,又怎能如此草率?”
太子仅仅简单的一句话,就让楚皇连连点头。
梁毅看的憋屈,很想直接甩一句说“没钱!滚蛋”
但也只是想想,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道了句“臣领旨”便缩了回去。
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心灰意懒了。
“诸位爱卿还有何事禀报的?”
今日的早朝注定要热闹非凡,楚皇的话音刚落,兵部尚书邢玉也随之出列。
“启禀陛下,西凉传来加急线报,西凉平原的大宛一族近年出现了一个新庭王,已经降服了大宛的几个大部落,一具成为有史以来部落力量最强的大宛庭王,并且,这位新庭王疑有不臣之心,西凉王府希望朝廷能下拨一批粮草,以备战时之需”
听到这个消息,楚皇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而一旁的隆成太子也忽然收身静默。
“不臣之心?!”
楚治原本乐呵呵的表情瞬间收敛,整个人的气质在一瞬间便突然反转,身居高位三十余载的那股霸道绝伦的气质立刻让整个朝阳殿陷入了可怕的安静之中。
“不过一群西凉走马之徒,还妄想起不臣之心??他西凉王就是这么镇守西凉的?”
此时的楚治宛如被摸了虎须的烈虎一般,对于这等挑战自己地位的言语,他一向极为敏感。
“传朕旨意,下拨粮草,什么庭王县王的,跟昌王说一声,整个西凉只能有一个王!”
楚治的手掌在扶手上狠手一拍,底下的朝臣纷纷熟练的再次下跪,并且高呼。
所谓的伴君如伴虎就是这样了。
皇上高兴了得跪,不高兴了也得跪,无聊了,也得跪跪,反正就这套。
“陛下息怒!”
底下的邢玉亦是小心翼翼的回声到。
“臣!领旨!”
说完继续低着头,浑身一动不动。
楚皇又沉默了一会儿,感觉差不多的时候,这才出口说道。
“好了,平身吧~”
说罢,朝臣又是一句“谢主隆恩”然后陆续的站起来,整个流程,大家显然都熟练非常。
在接下去,就没有什么太大的事了,楚皇又听他们唠叨了一会儿,就直接摆驾退朝了。
而底下的朝臣在皇帝离开后,便也陆陆续续的结伴离开了。
只有梁毅梁司徒走出朝阳殿的时候,抬头看着天上的烈日,忽的有点恍忽了。
今天的朝议,本来他是打算让陛下将赈灾一事交由他来处置,结果没想到,中途太子果然跳了出来,三言两语间,便结果了这件事。
假如太子是真心实意的操办的话,他倒也不会太过于关注。
但问题就是,早在他的深入调查中,就隐隐发现前几次的灾情的处置,可并不简单。
虽然线索不多,但是根据一些蛛丝马迹显示,朝廷下发的赈灾粮食的确是分到了各个灾区,但所处的灾区灾情却没有丝毫好转!
粮食下发后的走向就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任何记录。
而原本灾情严重的地区,有些早已成为了无人之地!
所有的灾民居然就这么消失了!
根据各地衙门的邸报显示,这些灾民有的已经迁移到了其他县城,但县城的人口名册上,又找不到详细的数据。
而有的记录这是遭遇强盗灾祸,逃离之后,无法统计,成为山民。
这些记录看似合情合理,但细想之下,却让人胆寒!
毕竟,无缘无故的这些灾民就消失了上万人,偏偏太子呈现的奏报上,却没有丝毫体现。
而且,据他了解,每次灾情出现的时候,还会有一个“灵主教”的教派出现施粥救济。
但根据他所调查的资料,这灵主教不过只是一个道观,哪来的那么多粮食?
并且,根据他的一些线人得到的传闻,这灵主教似乎还用粮食大肆买入人口,每次出现之后,都会有大量灾民的儿女成为货品被其买走,然后不知去向。
只不过这条传闻不知为何,并没有流传过多,很多信息和线索,都无缘无故的就断掉,无处查证。
梁毅不知道这是谁,但这一切,绝对和东宫逃不了干系。
事到如今,他才忽然想起来,上一任尚书,自己的恩师,唐延年唐司徒,明明是在最得意之时,却突然借病隐退,不知情的都以为是真的,但只有他知道,自家恩师身体那时候别提有多好了。
一天能干三碗饭!
只不过他的演技太好,要不是他亲眼看着床铺上的眼窝深陷一副垂垂老矣的唐延年爬起来连吃两块大饼,并乐呵呵的招呼他一起吃的时候,他都不信!
他至今都不知道老师是怎么瞒过太医开的证明的!
而这时,梁毅忽然想起当时恩师说的那些话。
当时的他还不以为意,很多事都不甚了解,没有体悟,而如今看来,却突然明白了一些。
看着眼前这艳阳高挂的晴空,任谁都以为这是一个好天气。
而事实上,对于永定都城来说,这个天气就是一个好天气。
不过,这天气一旦放在丰南地区,那就是所有平民百姓的噩梦。
恍忽间,他想起当时自己问唐老,为什么要荐举自己接替他的位置。
当时唐老先是理所应当的说了一声。
“因为你是我的学生啊~”
梁毅没有接话,因为他知道,这个理由不够。
“所以,我更要让你有机会,好好看看这片土地,好好看看这个...楚国”
当时梁毅还以为,是唐老看出了自己心中暗藏的抱负,以为唐老是为了给自己铺路,当时便激动的跪地咣咣咣的给唐老磕了好几个头。
那是他看老师笑而不语,他原以为这是期待。
现如今回想起来,他突然就觉得...好像这不是他所理解的意思。
他突然有点不知所措了。
但是,他突然又福灵心至的想起来,自家老师当时还跟他说了一句话。
“当你看到了,就回来找我”
那是他以为,这是老师在劝戒他,让他在完成了自己心中的抱负之后,就去找他。
为此,这两年他兢兢业业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发光发热,不敢有半点怠慢。
心想做出一份大业绩后,再去面见老师。
然后就是一直拖到了现在。
而现在,他忽然想起了这句话可能的真正含义。
或许,自己是时候,去见见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