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赋予断井残垣。”
郑怀成着一袭淡粉青黛金丝戏服,躬身甩了甩袖子,只见不染一丝纤尘的水袖翻转出大片的水花,又见折扇随手腕翻转,金光映着雪色,不落一粒在身。只见他缓缓取出双手,换了兰花掌,下颌微收,身子左后方倚了一下,松出一幅子午象。水天之白在他的眼中重现了颜色,绕梁之声贴着岁月的银盘或急或缓地流泄。
雪有一尺多深,足没过脚踝,天上仍是洋洋洒洒,似是老天想将他就此掩埋。院中百年海棠已亭亭如盖,枝上风雪缠绵月的几多情爱。明澈动人,树下少风雪,似是天地为他搭好的戏台。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他从小在戏班儿里长大,功夫了得,常有官家老爷请他唱堂会,是个不小的角儿。那时候,他还叫姜艾青,每日练功、学戏、唱戏、纸醉金迷、镜花水月、风月人间,有着一群一同玩闹到大的伙伴。十年如梦,姜艾青本以为自己一生会如此过下去的,15岁那年,郑守杬来听了他唱的一场堂会,便觉得似曾相识,叫他卸了妆一同吃席。据说当时姜艾青举手投足很入郑守杬的眼,坊间传出好一段风流佳话。后来再见时,郑守杬瞧见姜艾青他娘留给他的云纹玉佩,细一打听,竟发现这原是自己流落的儿子。于是郑守杬和戏班子花了五百大洋买回了姜艾青,改名郑怀成,带回郑府仔细教养,这才有了如今的玉成君子。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政局混乱,鱼龙混杂,此时军阀各自为政,汉奸走狗满地,百姓民不聊生。郑怀成如一位世外行者,长叹惜春,再叹悲挽,声动水木,云雨落泪。不过,此刻的他眼中只剩下满手的月光了。
戏唱完了,他该走了。
话说这姑娘真真是个麻烦,一行人赶路独她生了风寒,不得不需人费心照看她。
“这孩子刚和我们在几天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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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定是与我们不和,我可不想同他亲近,你们谁爱去谁去,我是不去。”苗燕皱着眉头骂道。
“哼,”念藻冷笑道,“她全家害的我们流落至此,才是得了风寒,恶果还没来呢。”
苗燕紧忙附和,“就是,她活该。”
木生觉得那娃娃可爱的很,同他投缘,他才十岁,不懂大人们的仇恨,狠狠怼着苗燕:“你真是丧天良,小姑娘身体薄,赶路生病是常事,她和你无冤无仇,如此恶毒,看三爷听见要你好看!”
苗燕死瞪着眼睛,一肚子骂人的话在嘴边就要倾泻而出。
里容见状急忙斥责木生,“叫你多读书不听,只胡乱气你苗姐,回头叫金生好好管教你。”
他最怕金生姐姐念叨了,“我说的又没错!苗燕是笨蛋,我不和笨蛋拌嘴!”说罢一溜烟跑走。
“你个小兔崽子别跑!”苗丹怒火中烧,抄起家伙就追向木生。
里容明白丫鬟们心中的怨恨,以毓杬在这里不被人待见真是太合乎常情了,难以被别接受还不是大事。如果这姑娘运气好,时间会改变她们的想法的。
因这小格格是仇家之女,丫头小厮都恨着他,只有正月儿和她亲近。郑怀成思念自己的妹妹了,在他初来郑家时,受其他兄弟姐妹、丫鬟小厮排挤,是郑兰君每日同他排忧解闷,伴他学武读文。如今郑兰君为护郑家入了恭亲王府,生死不论。郑怀成难过极了,只得将怜爱寄在正月儿身上。那姑娘常大哭,把月儿引的也爱哭起来,为月儿喜乐,郑怀成愿意对小格格好。
有趣的是,那小格格酷爱粘他,一旦看见了就抱人的大腿,拉人的手,郑怀成心底怨恨她,同时也享受着这份可爱与温存。
不知为何,自从小姑娘得了风寒开始,就更加黏郑怀成,每时每刻都在问郑怀成的去向。郑怀成也疼这孩子,她惹人喜爱的紧,他在她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
原来啊,老爷郑守杬年轻时被外派到了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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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与一官家小姐情投意合,后来他须按期还朝,又因已有了夫人,此时带这位小姐回府多有不便,二人便约定一年为期,这一年内定回此地寻她。可惜没等到他回来,就生了郑怀成,这一家子因女儿犯了不洁就此没落,被赶出了桐城。可怜这位小姐父母因此变故而亡,自己带着孩子前往京城,在途中多有艰辛,小姐被人骗去了青楼仍不弃孩子,苦苦等待心上人寻找,不想过了四年仍无音信,她再也撑不下去了,上了吊。郑怀成被人卖给了人牙子,几经周折到了北平的戏班,学了十年青衣,也练了些武行、小生,算个有名的角。姜艾青15岁时名声刚起,郑守杬听说了这号人物,传言形容与自己相似,就派人打探他的来历,又偷偷派人滴血认亲,才发现姜艾青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于是认了他回族,在嫡系身边仔细教养,才有如今这般才华本领。可惜老天不容郑家,郑守杬在八国联军侵华时,一病不起,大哥郑怀同因支持光绪帝,立主维新,被守旧派害死,紧接着生了许多是非。以恭亲王为首的人,还不满足,硬是绑了郑怀齐,对外只说一起吃酒,此后便再无下落。后来,恭亲王带兵围了郑府,要将郑家赶尽杀绝,胡乱栽赃了罪名就绑了郑怀成,要在院中当场打死,事情闹的很大,传到了老佛爷耳中,便派了官员来救下郑怀成。后来恭亲王要娶郑家人来平民愤,于是郑君兰牺牲了自己的婚姻保全了郑家仅存的血脉。
这次的变故,就是郑君兰提前通风报信,令他们回北方故居,躲避灾祸。
他才21岁啊,就担负起如此百年家族之重任!他不能对不起对他这六年间注入全部的心血、培养他至此的郑家。若不是心中有这股力量支撑,他真想撒手不干,就倒在雪里打两个滚,再去过自己的逍遥日子,毕竟他也还是个少年。郑怀成爱戏,若不是为了圆母亲的心愿、为,他早稳稳地在京城红上这六年。在郑府的这些年,他也常溜去跑去家养的班听戏,时不时练练功、开个嗓。想到这,郑怀成苦痛的心中,有了些许滋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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