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每当董太启心神不宁,面对人生重要选择,彷徨无措的时候,都会想到今天,这个进入赌坊的时刻。
想到那耳边非人的怪叫,永远是充满了人最纯粹的欲望,那是一种无关生存的欲望,只让人感到恶心。
自己仿佛喝醉了酒一般,眼前的人影变得模糊不真实,自己像被困在一个球里,四周都是圆圆的坚壁。
不知道过了多久,董太启被任辉叫醒,如同刚刚经历过了噩梦,他猛地回过神来,耳边的妖魔之声已经不见,只是显得分外嘈杂。
“怎么回事啊,还借不借了?”
汉子不满的看着董太启,眼中轻蔑浮现,好像觉得董太启这个秀才老爷的身份,是靠运气得来的。
“别别,别生气啊哥。”任辉陪着笑脸道。
董太启被这个眼神激住了,虽然自己只是一个秀才,可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你一个放高利贷的凭什么看扁我?
“借!怎么不借,拿字据来!”董太启道。
这突然的高声,甚至让赌场中的喧闹都暂停了,牌桌上的人忍不住回头向董太启看来,仅仅片刻后,赌场就恢复了热闹的气氛。
汉子有些惊愕的看着董太启,有点被镇住的样子,结结巴巴的说:“借、就借,喊什么?”
直到看到手里拿着的字据,才又重新拥有了自信,等董太启接过字据后,汉子已经恢复成了趾高气扬的模样。
“我可给你说,京城放印子钱的没有人比我的利息更低了,你们找我可是找着了。”
董太启拿起手中的字据一看,里面已经将条条框框拟定完成。
只有一个月的期限,利息一成,也就是借十两银子,一个月后连本带利换十一两。
这个高利贷比起伊王开的富贵赌坊自然是低的多,可几个月就能翻一番的利息也无愧于高利贷的名头。
“这么高?”董太启吃惊道。
“没事借吧哥,只要我成亲了之后,这点钱都是小意思,就我叔不得给我包个百八十两的红包?”任辉满不在意的说。
“行就签字画押,不行就赶紧走了,别耽误我玩牌。”赤膊汉子打了个哈欠道。
老师……
董太启心头浮现一个身影,心中一横,大笔一挥,三个大字书写在字据上,铁画银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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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十足。
“写完了?来我看看,你松手啊?”
董太启依依不舍的将手中纸张松开,汉子草草一看,便将一块不规则物体仍在董太启面前,任辉见状忙捡了起来,用牙一咬就是个牙印子。
“纯的!”任辉惊喜道。
“那是,也不看看我背后是谁?还能有次品?
说句实在的,就这个纯度的银子,随随便便拿出去就能多换半贯钱,收你们这点利息可是不高。”汉子一脸傲然。
“那是那是!”任辉嘿嘿笑着。
“走吧!”见钱借到,董太启不想再呆,忙拉着任辉向外跑。
身后传来汉子粗狂的声音:“哎,那秀才,一个月啊,时间一到我们就上门了!要是不给有的是法子让你知道厉害!”
董太启忍着没说话,直到出门之后才认真的跟任辉说:“你也听到了,要是出了差错,我可是万劫不复啊!”
“那是那是,你放心康平哥!”任辉眼睛里只有银子。
董太启见状,空落落的叹口气道:“你去吧,我回去了。”
入神的任辉没有反应过来,等董太启走远了才摇摇喊道:“康平哥,谢了啊,回头我请你吃饭!”
董太启并没有听见这句话,自从出了赌坊门,整个人就处在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
他自己心底明白,这是一场赌博,赌的不是任辉还钱与否,这个事在他把钱借出去之后,就有了答案。
这次赌的是他的老师,是不是还拿他当个徒弟,可人心值十两银子吗?
一路晃悠,耳边叫卖声逐渐减小,被更大的热闹替代。
“皇上今年特开恩科,要在十一月初九开大比?”
“怎么这么突然啊!之前也每个风声?”
“嗨,当今的皇上可是少年英主,自然做事雷厉风行,没风声有什么可奇怪的?”
“哎,可惜了死在土木堡的朝廷大臣了,那户部尚书王佐说起来还是我的远方亲戚呢!”
“可别乱攀关系了,真要是户部尚书的亲戚,你还站在这看?”
“哈哈哈……”
董太启终于回过神来,不知怎么回事,失神之下哪想竟走到了顺天府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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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告示栏已经被贴满,面前挤满了人,董太启闻听围观群众的谈论,惊讶之下朝着告示向前挤。
“借过一下!劳驾!借过一下!”
“哎呦,你这人怎么回事,踩着我脚了!”
“不好意思,对不住您了!借过一下!”
“你这人怎么硬往前挤啊!什么人哪,真是丢了读书人的脸面!”
“劳驾了,谢谢!谢谢!”
……
虽然人群拥挤,可告示看一遍也就知道什么事了,倒也没有人像抢鸡蛋一样一直挤在一起。
等到董太启来到告示前,刚才在前面讨论的已经走了大半,现在还留着的净是生面孔。
董太启视线迅速扫过告示牌,原本贴满了江洋大盗的地方,现在却满满的铺上了新纸,下面还缀着顺天府的大印。
“皇上有命,加开恩科,大比定于十一月初九开考,会试如常例,望众学子及早准备,莫负天恩!”
董太启一字一句将告示内容读出,心潮如海水般澎湃汹涌。
正统十二年的乡试大比,他没能中举,两年来自己一直攻读课业,希望可以在下次乡试一举功成,却没想到皇上加开恩科,那自己就可以提前一展抱负了!
想到这里,董太启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的心情,啊的狂叫一声,伸手分开人群,向家冲去。
他要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好好复习一遍,迎接下个月初九的大比考试。
“这人不是疯了吧?”
“看这人也不小了,估计是个没什么才华的,要不也不至于这个时候还是个秀才。”
“说不定是个举人呢?”
“别逗了,举人就能在家等着补缺了,给上官塞几两银子。怎么着也不会像他这样,失心疯一样的激动。”
“那万一人家家庭条件不好,没钱找路子呢?”
另外一人斜眼,看对方一脸认真的分析模样,只好说:“好好好,你说的对。”说完拂袖而去。
短短一天时间,加开恩科的消息已经传遍了顺天府,无数学子无不摩拳擦掌。
与此同时,一则传闻悄然出现:皇上本不想加开秋闱,是胡濙胡老尚书力荐,这才有了此次的秋闱大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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