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窦乂和杜景、欧合玛带着三个打制好的铁转轮,两捆麻绳,前往工部。吴庞带着两个手下,手执斧头,肩扛大锯,正在大门前等候。吴庞一拱手:“窦郞,这两个人就交给你了,不听话,你就告诉我,我扒他们的皮。”窦乂谢过,一干人向陈府浩浩荡荡地开去。杜义德和张立敬站在大堂前,相互望了一眼,会心地笑了。
时值冬季,树叶上的叶子全部落净,所有的枝条一览无余。其实,窦乂采取的方法很简单,就是从小到大,先从小的枝条开始锯,最后再对粗的下手。第一天,他们先将比胳膊还细的,掉到瓦上能把瓦砸坏的,先行清除。这一天干得比较轻松,两个工匠加上欧合玛,三个人都爬到树上,很快就将细枝清理完毕。这时候的枣树就比较好看了,只剩下一树老枝,像一个枯瘦老人的手掌,静立在空中。
第二天,他们还是从最细的树枝开始。先将树枝捆绑上,绳索穿过上方的铁轮拉紧,在树枝两头各拴一根绳子,这样,当树枝锯断时,就悬在空中。然后一个人拉着绳子向下放,两个人掌握方向,慢慢地偏离屋顶,轻轻地落地。这方法很慢,清理一根树枝要好半天,但绝对不会损伤屋顶。
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全树就只剩下四五枝直径在半尺以上的老枝。这几天,陈玄礼和夫人一直在旁观,看到这个年轻人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树上的枝条一天天地减少,他不由得赞叹:“这小子不简单,用一根绳子向下吊,两根绳子掌握方向,这方法一般人都能想到。但那只铁轮,既省力气,又好控制,不是一般人能设计出来的。脑子确实够使。”说着,四下望了望,小声地对夫人道:“你看这小子,一表人才,年龄和二丫头相仿……嗯?”
夫人明白他的意思:“这种事情,还是两相情愿的好,明儿不是要伐老枝了嘛,让她们姐妹几个来看看。”
过了一会,夫人对陈玄礼道:“你注意到那个西域人没?那小伙子也不错,看起来要比窦郞强壮得多,可惜啊。”
陈玄礼哈哈一笑道:“伐了一棵树,难道你还想一下招两个女婿?别太贪心了。”
这一日,大家都非常紧张,不光是因为树枝太粗难伐,主要是围观的人太多。陈家的三枝花到齐了,每人身边都围着四五个丫环,一群美女叽叽喳喳,指手画脚,压力不大才怪呢。就连平时吊儿郎当的杜景,也老实了许多,连脸都不敢向美女那边看一下,更不用说窦乂了。倒是欧合玛,始终处变不惊,窦乂心想,这小子真的天生就是当国王的料,就算当空一个炸雷劈下来,估计他都不会眨下眼。
窦乂手拿一根树枝,对着树,在地上写写划划,交待了一番。将三个转轮全用上,固定在离屋顶最远的一根树枝上,从铁轮到树枝的距离,一定要短于从树枝到屋顶的距离,以免落下时砸到房顶。最远的那根树枝长在屋顶外边,在树枝断开的一瞬间,迅速拉离屋顶,再慢慢放下地。为了保险,先从枝梢开始,分段锯断,每截三四尺不等,这样,重量能保证绳索不拉断,长度能保证不落到瓦上。
前几天锯细枝还不觉得,今天开始锯粗枝才知道枣树之硬,往往锯上半天,才拉开一个小口,急得两个工匠用脚去踹。连欧合玛也赤膊上阵,帮着拉了半天锯,到晚上收工时才解决了一根树枝。
他们干活时,窦乂隐隐约约地听到几个姑娘议论他:“听说他出生时就八指紧扣,作沉思状……”“瞧那眉那眼,传说中的潘安也不过如此吧……”窦乂没想到自己的出生时的事,竟然也传到了长安,更没想到的是他们对自己那么关注,以至于中午吃饭时,都放不开,只吃了个半饱。
接下来四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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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他们全力对付剩下来的四五枝粗枝。他们所不知道的是,这两天窦乂和欧合玛成了陈家议论的中心和品评的话题。一天中午吃饭时,陈玄礼踱着步走过来,有意无意地问起欧合玛的情况,当他得知欧合玛是小勃律的王子时,显然吃了一惊。
窦乂趁机进言:“欧合玛在长安已经等了十来年了,苦于下情不能上达。有可能的话,陈将军不妨向圣上进上一言,将欧合玛的事情上达天听。”
欧合玛也不失时机地表态:“小勃律臣民东望王师,日思夜盼,血泪流干。将军如能上奏圣上,欧合玛将给将军建生祠,世代供奉,永志不忘救国之恩。”说完,竟是满眼热泪。
看到堂堂一国王子,竟然在这儿挥汗如雨地给自己伐树,陈玄礼心里很不是滋味。小国也是国,再小也是大唐的属国,四海之内,莫非王土,相信圣上不会放弃小勃律不管的。他答应了二人的请求,适时向圣上进言,并表示给鸿胪寺打招呼,妥善安置欧合玛在长安的吃住。
第九天的时候,树上的树枝全部清理完毕,只剩下比祠堂还高几尺的树身了。这树高一丈多,粗有合围,怕是有上万斤重,看着就令人生畏,它如果倒向家祠,那家祠瞬间便是墙倒屋塌。窦乂吩咐两位工匠,在离地面半尺的地方,砍一个三角形的口子,光这口子,几个人轮流上阵,就砍了大半天时间。
待砍了树身的三分一时,窦乂用脚跺了跺,树干仍然纹丝不动。窦乂道:“不敢再砍了。”他在树身上,高低不同地捆上了七、八条绳子,一根根绷紧,向不同方向拉到旁边的树上和地上的木楔子上。
准备好这一切,窦乂让两工匠一东一西,用大锯沿着切口开锯。锯得非常艰难,枣木太硬了,锯出的枣红色木沫积成了一堆,就是不见锯子向里吃进。抽出锯子上油,换锯,锯子总算到了过了半,换了第三把长锯又锯了半天,还剩下三分之一。在七、八条绳索的牵引下,大树发出咯咯的声响,慢慢在向外歪斜,被砍开的切口由于歪斜合拢了,将锯死死地夹住。
窦乂高喊一声:“紧绳子!”
七、八人奔过去,将每一根绳子都拉得死紧,牢牢地控制住了大树将要倒下的方向。大树没有锯断的部分被强行撕裂了,但还藕断丝连。窦乂道:“从后面锯。”
锯同样大的别的树,有两把锯也就够了,中途还不用开刃;伐这棵枣树,工匠备了四把,都不能用一天,中途还要有一个人抽空开刃。现在到了最后的关头,眼看大功告成,工匠们拿起最后一把长锯,从背后撕裂处开锯。木质坚硬的树纤维少,这树几乎完全断裂,只有少部分树干还相连,两个工匠一推一拉,三下五除二,大树轰然倒下。倒下的那一瞬间,大地似乎抖动起来,一片烟尘腾起,不管是伐树的,还是旁观的,都鼓掌欢呼起来。
窦乂指挥大家,将所有的树枝都堆放到墙根下,码放整齐,又把现场打扫了一遍,只剩下那粗大的树干,横躺在祠堂前边。窦乂左看右看,留在地面上的那半尺高的木墩实在是碍眼,很不美观。他吩咐欧合玛,去找了些废砖,又让杜景上街去买一个瓦缸。他自己动手,围着树桩垒了一圈砖,形成一个砖台,将买回来的瓦缸向上一坐。
窦乂四下看看,一切打理干净,这才请管家去叫陈玄礼。陈玄礼来了一看,直竖大拇指:“好,好,太好了,真是英雄出少年,多少人不敢接的活计,被你们几个给完成了。”转脸对管家道,“通知将作监,将这树身拉去做车轴。”当他看到那瓦缸和花台时,又是赞不绝口,“真有心啊,连这些细节都考虑到了。”
窦乂接过话道:“这裸露的树桩不好清理,如果挖出来,势必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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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屋的根基。砌在花台里,让它慢慢腐烂,以后再清理。有了这花台遮挡,倒也不太碍眼,夏天注上水,养上一缸荷花,也挺养眼。”
自从动了纳婿的念头,窦乂和欧合玛在陈玄礼眼里,是越看越喜欢。与他初衷不同的是,二姑娘稍稍年长,经的事也多,她没看上窦乂,倒是看上身强力壮的欧合玛;而三姑娘也没看上欧合玛,看上了文静洒脱的窦乂。陈玄礼高声对管家道:“拿银子来,赏,重赏!”
窦乂急忙摆手:“不可,不可,将军要赏就赏那两位匠师吧,我们三个只是打了个下手,出出主意。”欧合玛和杜景也连声说是。
陈玄礼一听这话,突然意识到给他们赏钱不太合适。这三个人,一个是未来的国王,两个是国子监的监生,像对待工匠一样,用俗不可耐的银子赏他们,也太辱没他们了。于是,就让管家赏给两个匠师每人五两银子,两人欢天喜地走了。
陈玄礼捋着胡子道:“两个匠师只是出了苦力,主意还是你们出的,立了大功,不赏点什么,我心里过意不去啊。”
窦乂道:“将军要赏,就赏我一根枣木桩吧。”
陈玄礼哈哈大笑:“别说一根,十根,不,这些你全拉去。”
窦乂道:“一根足够了。”说着,挑了一根长约三尺、粗细半尺的木桩放在脚下。
陈玄礼不知道他要这树桩做什么,但又不好问,只是心里过意不去,还在沉吟,窦乂忙说:“赏人赏个中意,陈将军不必再客气了。”
陈玄礼对欧合玛和杜景道:“那你们两个呢?总不会也要两根木桩吧?”
欧合玛一贯听窦乂的,虽然不知道窦乂要木桩的用意,但瞎子跟着秃子走是没错的,便道:“我也挑一根木桩。”
杜景道:“我太胖了,扛不动,算了,木桩我也不挑了。”
陈玄礼送走三个人,不住地摇头,心想,哪天见了杜义德,得问问他,这几个孩子怎么这么怪。
出了大门,杜景开始抱怨了:“我说八叉啊,平日里看你精明,一到关键时候就犯傻。你说你,白花花的银子你竟然不要,拿上银子,咱弟兄们一吃一喝,多好。”
窦乂道:“表兄,要了钱,人情就淡了;把人情留在这儿,以后不是好办事嘛。今天先休息,明天我请你喝酒。”
杜景知道窦乂兜里没钱,不好在这件事上纠缠,便另起话题:“你也明白这道理,可你不要银子就算了,总能落个人情。可你非要扛一根狗不吃、猫不啃的木桩,连人情也没了。”杜景不知道的是,人家两个早就被陈玄礼“内定”成女婿了,他要知道自己忙了十来天,给他两人作了嫁衣,肯定不会只是抱怨,怕是要吐血了。
走了不到一个街区,窦乂扛不动了:“表兄,你帮个忙,咱俩抬着吧。”
杜景没好气地道:“咋,你还真要扛回家?快快,找个没人的地方扔了去。”
欧合玛肩上扛着枣木,迈着步子走得倒挺轻松:“八叉,我可提醒你,这枣木烧不着火的,别告诉我你想当柴火卖。”
窦乂道:“当顶门棍行不?给你当顶门棍行不?你那小破屋不怕别人偷?”
一听到当顶门棍,欧合玛想起来了,小破屋里还有将近七、八千文钱呢,不过……“这当顶门棍也太粗了吧?”
窦乂哈哈一笑:“不粗,正好,左门一根,右门一根,来上一群强盗都推不开你的门。哈哈哈……”
欧合玛被笑了一肚子火:“你别说放到我的小屋,告诉你,那不是我的小屋,萨拉姆大叔回来了!”
窦乂忙止住笑声:“他在也没关系啊,我暂时寄存、暂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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