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楚州外往南的官道之上,一辆马车以并不算快的速度前行着,可能是木头的交接处太涩的缘故,遇到些许崎岖的里面便会在颠簸的时候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一开始其实倒也还好,但是时间一久起来确实是让人觉得有些烦人不已。
马车之内的那人自然便是楚州主帅淮齐,此时正与徐荣二人赶赴于明州,虽然上一次确确实实是离开了阁楼,但是还是需要去安排一些后事,这样子一来也浪费了些许的时间,只不过其实不耽搁多久,毕竟明州和霞州如今陷入了一个十分焦灼的状态之中,双方基本上都不会主动出手,哪怕是出手也很有可能是明州这个占据了主动权的一方,但是主心骨白擎早就已经在楚州了,自然是陷入了短暂的和平之中。
随着马车的来回颠簸,马车之中的淮齐原本闭着的眼睛也慢慢睁开,马车之外的徐荣好似有所察觉一样,便伸手放下了马鞭,而后对着马车的帘缝问道:“将军,是否有所不适?道路过于颠簸,还请见谅。”
淮齐轻轻地嗯了一声,也算是给予了应有的回应,这让徐荣也是放心了下来,不过还是掀开了帘子往里边看了一眼,为的就是确保没有遭到所谓的暗杀从而换了人。
淮齐见到徐荣如此的谨慎,也是笑着点了点头,而后重新说道:“现在我们赶路都快接近三天多的时间了,如果把握得好的话,到时候应该是差不多的时间。”
马车之外的徐荣轻轻地点了点头,虽然他是步军统帅,但是不代表他手底下就真的连一名骑卒都没有,虽然说可能不太比的上罗永恩手底下的那些人马,但是品次其实也不会太劣,该用还是可以用的。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明州的那群步卒你究竟用不用的惯,所以我还是把你手底下的那群人调了八千多名过来,所以到时候就是应对一些突发的状况,你也好能够施展的开手脚。”
徐荣听了这话显然也有些诧异,不过还是话不对题的说道:“其实没必要把我手底下那群人调过来,即便是靠着明州的那群步卒,只要运用的好的话,再加上一些特殊的训练,也同样能够打出许许多多的漂亮仗来。”
淮齐心里或多或少的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并没有保留的开口笑道:“没有必要如此的心疼,到时候如果能够大放异彩的话,起码也同样可以给你的名号再增添一笔辉煌的战绩。”
说句实在的,这些对于一名武将来讲,基本上都是不可拒绝的诱惑,但是最终还是要有命消受,否则这些也全都是空谈罢了。
而对于徐荣这位步军陆战大将来讲,于其他大州,甚至是在整个夏朝的疆土之上散播自己的威名,无异于是一件极其不错的事情,只要是到达一定的程度,那他绝对能够在青史之上留名,跻身名将也不是什么问题。
只不过他这人其实不在意这些虚名,不管使事态发展到什么样的程度,其实他都没有太大的所谓,最主要的还是淮齐究竟想要干些什么,他这辈子也只认这一件事情,至于究竟为什么,也就只有这个身材清瘦的汉子自己心里清楚。
所以听到淮齐这么一说之后,他也才稍稍地点了点头,而后笑着说道:“这些话说的倒也让人心动,只不过末将并没有这种想法,而且心疼的话就更不可能了,有一句话叫做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只养不用的话,那其实只是绣花瓶而已,日子过久了他们手脚也会生锈,到时候就真的没有什么用处了。”
淮齐哈哈一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随着话题的结束,两人也在此时都冷漠了下来,而后便没有再多说一句话,马车依然是悠悠然地顺着官道往南而下,明州的帷幕也随着这辆马车的步伐,即将临近那拉开的时候……
毕竟排场给足了不说,楚州的四大主将就来了一个,而且还是杀伐最为厉害的一人,可想而知压力究竟有多大。
霞州的那么些人此时都还蒙在鼓里,估计都不知道如今白擎早就已经腾位置了,取而代之的还是那位让整条夏朝边界都闻风丧胆的淮齐,这一点不论跟谁说都不敢置信,要知道在南唐可是不允许那些受封的官员,甚至是权柄极大的王侯离开自己的封地的,一旦有这些动作的话,基本上就是被视为造反,可是如今的白擎和淮齐,完全可以说是逆着规矩来办事的,谁又能够猜得到这事?
其实这些都已经有上奏南唐天子了,虽然说是迟了些,也算是有了些许先斩后奏的意思在里边,只不过这个权利也是早些年李渠便已经是亲自赋予给淮齐了的,自然不算是忤逆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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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南唐的长安城之中,下过了一场小雪之后,这座中原最为繁华的城池,此时在白雪皑皑的覆盖之下,反而是多了些许朴素,原本的繁华以及雅致,在此时此刻被掩盖了不少,虽然说长安该有的恢宏气势依然在,但其实就像是一位身着素裳的优雅夫人,减少了些许富丽堂皇,多了一份原始态的美而已。
别看如今是雪下的少,但是如今正好处于第二场雪的来临之际,所以天气可以说是格外的冷,有人还拿这天气试过了,如果在自己家的院子里盛放一桶水,估计不到一小会儿就直接结冰了,加上本就有着冷风呼呼吹着的功劳,更别说人在外边走的时候究竟能够撑多久了。
所以在这寒气来临之时,基本上那街道是一个人都没有的,想要在上边看到一两个人简直就是奢望,只不过那些店铺却还是开着,毕竟有时候其实每家每户还是需要的,不可能就全都能够屯得满满当当,在这个时候自然已经可以捞一笔钱。
而且在这个时候以京城大户人家的脾气,基本上就是分为两种,要么就是不出那家门,一出来买对于店家来讲那绝对是一笔大生意,毕竟前几天都有一个人买下几十个烧饼的例子,这也让人浮想联翩得更多了,其实最吃香的还是布匹店,早在入冬前生意就十分的火爆,特别是那些皇宫里纺丝部退出来民间卖的次品布匹,瞬间就会被抢购一空。
只不过这些都是民间的事情,长安城的内城才是富丽堂皇的模样,那些个达官贵人此时不是在家开炉架起了飘香的火锅,就是差遣那些下人直接搭起了土窑以及烤架,这个时候基本上有放好几天的朝假,也正是他们“大展身手”的好时机。
当然对于他们这些事,皇帝自然是不清楚的,即便是有许许多多的眼线,但对于这位天子来讲,也不是将这些资源全都用在这些地方之上,悬阁的用处都是各司其职,只得有命令的时候才会直接下达优先执行,其便捷程度其实不言而喻,对于皇帝来讲也是极其友好的。
最主要的还是李渠并不对其余官员的隐私有多大的兴趣,对于他自己来讲,其实只需要忠于自己,其他的就算是有什么小动作,自己其实也可以忍受下来一概不管,但是大动作的罪责有十分严重,最可怕的一次就连抄家诛九族的也同样不会少。
此时的京城之中,皇宫大殿之上空无一人,毕竟原本就是休假一天,自然不会有什么人出现在这里,哪怕是那些李渠亲自想要去见面的,基本上也都会喊到自己的书房去。
再怎么说也是皇帝一对一的问话,该有的隐私性其实也还是要有的。
此时的皇帝李渠就这么躺在了龙床之上,虽然说是书房,但很多时候批阅政事的时候,其实都会修着到很晚,等到到了眼皮子打架的状态时,走路其实就也显得十分的困难了,自然便下令在书房里造了一张床,而这个时候该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对此李渠心里还是十分满意的。
此时坐在书房床上的李渠身披着一件貂裘,看起来十分的暖和,再加上屋内烛火摇曳,左右的架台之上一朵朵火光散发着自己应有的热量,也让这座原本清冷的房间瞬间暖和了不少。
李渠就这么看着自己手中的兵书,而一旁的一名白发壮年模样的人,此时就这么站在不远处半开着的窗前,一道道吹进来的冷风其实吹在了他的脸颊之上,好多就这么被他直接用身子挡了下来,原本用来透风的窗口此时带不走屋内多少的热量。
这人自然便是如今南唐唯一一任护国手的李玄机,此时老人正透过窗上的窗纱,远远地望向半空之中那漆黑的夜影,好像看着看着发呆了一样,就这么站立在了原地不动,在这一亩三分地之中,压根就没有人能知道他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对于他这么一副模样,其实李渠早就已经是见得多了,自然也便见怪不怪,而且很多时候在这种情况之下叫他,更多的还是会换来几句谩骂,所以其实这时候也很识相的没有说话,而是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自己手中的这本兵书。
这本书从材质和封面上来看完完全全就是崭新的,其实李渠确实也是第一次看,而它也是李玄机这次带来的,其实打从小时候开始,便早就已经有了这种习惯,那个时候其实前朝还在,李玄机做这些之时,李渠也并不知道他居然早就想把自己扶持上位的意思。
只不过说句实在的,在他当皇帝了之后,李玄机与他当面问政的机会与次数也少了很多,一开始他确实还有些不大适应,只不过后来慢慢自己也能够独当一面,也就少了那么点傀儡皇帝的意思,但是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了几次,也摆脱了之前的那种状态,李渠也才慢慢体会到了真正当一个皇帝的感觉。
只不过这种情况最终并没能持续多久,毕竟在自己的这位叔父心中,自己一直还是他所把持着的对象,说白了一切都是为了南唐能够愈发的鼎盛,在这一点上李渠丝毫不曾怀疑,甚至如果说在他心中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估计为了南唐能够更好的迈向更强盛的地步,自己的这位叔父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拉下台,这一点他心底是百分百能够肯定的。
而他自己其实也明白,要当天子的人,又如何能够局限在心境之上这所谓的“一亩三分地”之中?这些的其实都是一种自我认知的过程,只要能够走得过去的话,那么自己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真命天子,否则一切也只是一个笑话罢了,再怎么样也受到自己叔父的限制,虽说这同样是一种保护,但是假设如果他已经不在了呢?那道南唐还准备灭国了吗?
想到这儿的李渠不由得有些唏嘘,好像自己从登基那一天开始,就一直在任人摆布的过程之中辗转反侧,在之前还没登基的时候,自己的叔父和伯父就一直对自己各种要求,那个时候自己冥冥之中便有一种感觉,现在仔细想想的话,好像确实是如此……
笼中鸟,井中蛙……
不过这一切都无所谓了,毕竟他的目光也足够长远,自己其实想要当一个贤君,但是如今南唐的国力以及边军的那些将领,显然都不甘心于止步在这一点上,这也恰好顺着自己叔父的初衷,那么自己在这条道路上就注定要被人推搡着走上明君的道路,可如果仔细想想的话,好像两者都还在自己可接受的范围之内,既然如此选择的话,那么自己也就没有太多的遗憾了。
此时站在窗边的李玄机轻轻地拨动着自己的手指,看着半空之中的圆月,又缓缓的从沉思之中醒悟了过来,而后眉宇之间轻轻地往下低垂,好似又重新在思量些什么,只不过这副表情也只是一闪而过,很显然心中的疑虑并没有多少,估计做的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决定罢了。
此时的李渠没有丝毫的大意,或者说是从一开始,他并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连同思绪跟着反反复复起来的,也就只是自己的心结而已,但是他那些情绪波动即便再掩饰的很好,多少也有一些被一旁的李玄机给察觉到。
老人此时的眉宇之间透露着些许怒意,很显然早就已经察觉到了李渠心思之上的异样,而且已经是忍了许久的时间了,只不过并没有完全说出来,想来是想给他一个能够自我反省的机会,好在这小子也没有让他失望,最终还是在一定的时间内把脑筋转了回去。
“我之前是怎么教你的?难道我有教过你读书的时候可以满脑子的往外处游走吗?”
虽然说是责备,但是却听不出任何的语气和感情,这好像是单纯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旁白一样,只不过听了这话的李渠却是立马摇了摇头,不敢有任何的怠慢。
李玄机在这时才露出了一个缓和的笑容,然后伸出了一只手在半空之中点了一下,对着龙床之上的李渠再一次开口说道:“无论干什么事情都得用心,这个世界上本就不缺乏聪明人,而你这种身边有着太多不是你自己亲手得来的东西的,反而更应该注重这一点,如果不多加长记性的话,总有一天你会吃亏的。”
李玄机在这个时候转过身来,而后双手负后的说道:“虽然我话是这么说,但是在这个时候你也知道,毕竟你是身为皇帝的人,一旦出了什么事情的话,别人可能有辗转的余地,但是你绝对没有。”
李渠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后将手中的那本兵书重新放在了床上,对着自己的座位叔父说道:“原本所谓的兵家大忌,其实指的有很多种,但是我很不明白的一点就是,如今淮齐以及楚籍两个家伙在边境线上对峙了这么多年,先不说积怨已久的问题,两者在这个层面上如果能够合则两利的话,那么三足鼎力也不是不可能,这难道不应该是一个重视的问题吗?”
李玄机先是一呆,然后反问你了一句:“你是皇帝,你应该有着帝王心术,这种问题你来问我?这难道不应该是一件你心知肚明的事情吗?”
其实说的这一切李渠自己都明白,但说白了只是他心里没底,没底其实却不代表他做的不好,这分明就是两码事。
李玄机在这个时候呼了一口气,心底莫名的悬起了一颗石头,如果真是这样子的话,自己打小便扶持起来的这位“天子”,如今的帝王心绝对已经出现了受损的地方,问题很有可能出现在自己的身上,想要解决的话也不是不可能,但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处理的就是心境上的问题,特别是一个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伤在哪里的人,谁又能够去医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