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三刻。
洛阳城西京市金琉璃粮店。
“你们是谁?”李玄官半卧在粮车上,对着赶车的中年人说道。
“欸?你这个人好无礼,我们把你从冰天雪地里面拖出来,给你包扎伤口,还给你热水喝,你倒好,一路上一句谢谢不说,开口就问我们是谁?”脸上脏兮兮的小女孩跳下车,指着李玄官,毛毛虫眉毛颤动着说道。
“谢谢你们救我……”李玄官咬着牙坐起来。
“我不会问你是谁,也不会问你为何一身伤痕倒在驿道边上,养好了伤,你可以自己离开。”赶车人打开粮店大门,低着头闷声说道。
李玄官低着头,手搭在包袱上面,“我会报答你们的。”
“我叫许福为,这是我的女儿许酥。”许福为把粮店的门打开,绕过许酥,走到牛车前面低声说道,“我们对你没有恶意,所以你手中也没有必要一直握着匕首。”
李玄官紧绷的身体忽然一松,“对不起。”
许酥似乎也看见了李玄官的动作,但是小嘴却是一撇,在粮店前踢着石子。
“酥酥,把粟米再取十石放到牛车上面,我们明天还要再去一趟相樵寺去。”许福为转过身收拾好牛车上面的杂物,然后想了想才对李玄官说道,“你的头发是没办法才剃掉的,因为进城的时候需要检查,只能把你当作相樵寺的小沙弥进城看病。”
李玄官把包袱提到胸前,也没有说太多的话,从他在牛车颠簸中醒过来,到现在也没有真正歇息过,从早上一直到现在几乎滴水未进。
“麻烦你了。”
李玄官仰起头来,呆呆地说了一句。
金琉璃粮店位于洛阳城西京市,由五城兵马司管属,无论是从规模和来去米粮的重量都算是西京市数一数二的大粮店,但是,西京市做买卖的人都知道,这个悬挂着“金琉璃”牌匾的大粮店,或许说粮坊更贴切一点,连上老板加伙计,只有两个人。
冬季虽然天黑的比较晚,李玄官看不太清细节,但是这座粮店确是很大气,头顶上的“金琉璃”牌匾银钩铁划。
两边店门旁边一对檀木对联,“金玉为粟琉璃米,一餐一饭苦思甜”,李玄关轻轻抿嘴,不知道在想什么。
“喂,你发什么呆,还不赶紧下来,要不然我一麻袋扔死你。”旁边一声娇哼,打断了李玄官的思绪。
李玄官抬眼一看,那个叫许酥的小姑娘,
李玄官苦笑一下,指了指自己的腿,“你看我这样还能动弹吗?”
许酥咬了咬手指头,“也是。”
许酥左右看看了,看到整条街来往行人已经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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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随后见没人注意这边,不见动作,李玄官只感觉地面微微一沉,她四周的积雪环绕着她直接炸开,整个台阶包括前面三步远的路面干干净净。
李玄官眼睛微微一缩。
随后许酥忽然跳上车去,扯着李玄官的后衣领,直接将李玄官从车上拎起来,然后提着他,放到了门口台阶上,“你先搁这里坐一会再说,我忙完阿爹吩咐的事情,就带你去吃饭。”
李玄官正诧异许酥的臂力,许酥就蹦蹦跳跳走进打开的粮仓门,几乎就是他眨眼功夫,许酥肩膀上,整整齐齐码放着五六袋小米,又是蹦蹦跳跳地出来了。
李玄官指着许酥肩膀,皱着眉头,“你受得了吗?这几袋粮食有个四五百斤吧。”
许酥倒是挺不以为然的,大大咧咧说道,“这算什么?不过是五六百斤,阿爹说,我以后可是有万擘之力的。”
“你爹搞不好是骗你……让你当苦工……”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阿爹?”
“你饭量不小吧?”
“……你在这坐一晚上吧……冻死你……”许酥将肩膀上的米粮袋子轻轻放到车板上,白了一眼李玄官朝着里面走去。
等到李玄官在粮坊外已经快变成个冰棍的时候,许酥才抱着一碗姜汤堪堪出现,蹲在李玄官身前,点了点李玄官的冻得直哆嗦的胳膊,“还敢不敢乱说话了?”
李玄官嘴唇更是青紫,微微闭着眼睛不说话。
许酥哼了一声,把碗端到他面前,“姜汤喝了。”
李玄官眯着眼,也不说话,也不动作,就抱着包袱。
“你喝不喝?”
“不喝……”
“不喝是吧?”
许酥直接捏住李玄官的下巴,把一碗温热的姜汤直接灌了进去,随后像提猫一样提着李玄官的衣领,也不管李玄官腿耷拉在地上,拖着就进去了。
咣——粮坊的大门被许酥一脚踢上,发出刺耳的轰鸣声,而粮坊门前的老牛见粮坊门关上,竟自己缓缓地拖着牛车绕过街口,往坊后行去。
“你能不能轻点……”李玄官被提着后脖颈,不由得苦笑道。
许酥也不说话,就这么拖着李玄官。
李玄官也没办法,只能打量着这个粮坊的构造。
其实大门关上以后,李玄官就感觉到这个粮坊,别有洞天,按照他在扬州的生活经历以及从小见闻,这个坊后的三进院落,比自己想象中更加精致。
随处可见的造景,仔细打量都偶露不凡,更是有着拙朴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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峥嵘,却是不显突兀。
“这是你家的房子?”
“不是我家的,还是你家的么?”许酥提着李玄官上着台阶。
忍着大腿的疼痛,李玄官再耐心问道,“我的意思是,这些小景是哪个大家设置的?洛阳城还有这种造景高手?”
“哈哈哈哈哈哈,你今天一天,就这句话让我开心。”许酥胳膊摆的十分欢快。
“你?”
“咋了?不可以吗?”许酥三两步就迈进厨房,把李玄官扔在凳子上,坐在他对面,拍了下桌子。
“可以可以。”李玄官从小生活优渥,说实话在卿天监挨的鞭刑,都比今天受的罪轻,现在他有点可以摸清楚这个小女孩的性情。
油灯下,许酥应该是洗了脸,还扎了扎头发,一张清丽的小脸恍惚。
弯弯的毛毛虫眉毛下眼睛像琥珀一样生动明亮,挺俊的小鼻子有点娇蛮,嘴巴微微上扬,半露不屑。
穿着狐裘的小袄和鹿皮短靴,翘着二郎腿,把桌子两盘倒扣的碗往李玄官面前一推,拄着脑袋,“吃吧。”
李玄官拿起筷子,“你爹呢?他不吃吗?”
小姑娘微微叹了口气,“我爹今天有点不开心。我做了晚饭,他简单吃了两口就睡下去了。”
“你爹怎么了?”李玄官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两个盖碗。
一碗米饭,一碗牛肉,都是热气腾腾的,看来他在外面等着的时候,许酥已经在把饭做好。
李玄官端着碗,停了一会儿,“你也不吃吗?”
许酥轻轻摩挲着碗沿,眼光闪动,“你自己吃就行了,我不太想吃。”
许酥站起身,“一会儿我去给你换药,大腿还有后背。”
“啥?”
“再多嘴,就收拾你……”
看着许酥走出去的背影,李玄官摇了摇头,把包袱东西都收拾好,闷着头吃起来。
李玄官也没有想太多,总之很多时候,人一旦脱离了危险环境,一段时间内会有短暂的安逸感,但是这种安逸感往往持续不了很长的时间,就会被意外打破。
金玉琉璃外。
从街外牌坊下走过三个人影,最领头的那人腰间挂着散着荧光的铃铛,不断地传出来一阵阵虫鸣。
长街暗暗,雪花飞扬着,老牛在坊后反刍着青草,粮坊的大门刚刚让许酥反锁,李玄官收拾好了碗洗干净了,躺在西厢房床上干净的被子上;许酥坐在厨房熬着难闻的中药;许福为在床上瞪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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