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年轻的生命来讲,衰老和死亡是非常遥远的事。可随着年龄的增长,身边已经有亲人在老去和逝世,开始变得焦虑,开始变得害怕衰老和死亡。你有过这样的担心吗?”
人为什么会生老病死呢?沈二三觉得自己不会老,也不会死,但是这个冬天有越来越多的老人没能熬过而逝世。
他至今仍不理解生老病死这个过程。
甚至看到路旁凋零干枯的树木,都会感到黯然神伤。
那些树木的枝干上连着几片枯叶摇摇欲坠,就像老人干瘪的面庞上稀疏松动的牙齿,随时都要脱落。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慕容仙答道。
“十八岁的时候,有一天我从床上醒来,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恐慌-害怕衰老和死亡。我立马起身,对着铜镜看了许久,看看脸上有无皱纹,看看头上有无白发,在之后数月里,我一直处在一种紧张中,我希望得到安慰和帮助,但我的朋友不多。
幸得一位大侠的帮助,我从内心中找到了力量,对衰老和死亡有了正确的认知,是这些认知让我不再害怕衰老和死亡。
驭灵,健康的心态,不屈的毅力,都可以让我们保持长久的容颜,强健的体魄,甚至达到长生不老。”
慕容仙坐在对面侃侃而谈,娓娓道来,仙气飘飘,仿佛一个世外高人。
“除却驭灵,别无他法?”沈二三失落的问道。
“唯有驭灵成神,方可超脱人界。”慕容仙道。
“如何成神?”沈二三道。
“如你所知,驭师的最高级别为驭尊,达到驭尊的级别,步入巅峰期后破境,便可成神。
此过程说来简单,实则不易。从驭师到驭尊,要四大阶段,每一阶段,还有四小阶段,分别为初期,中期,后期,巅峰期。而一个人从普通的武者到达驭师的级别,少则几年,多则数十载。从驭师到驭神,需要整整跨越十六个大小阶段。”慕容仙道。
他从未如此话多,似乎把他前半生的话倾囊相授,一吐为快,看来他今日真是醉了。
“沈二三,你的父母都已经离世,你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和别人喝酒!”
只见他一袭绿衣,长衫似柳,乌黑的流云发垂在双肩,用白色发簪扎着,清秀的面孔在太阳的照耀下显出完美的侧脸,一双修长洁净的双手不时遮挡着阳光,年龄稍长,似是书生,又如侠士。
他风尘仆仆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
“阁下是?我们是否见过?”但凡沈二三见过一眼的人他都会想得起来,但是此人在他的脑海中完全没有任何的印象。
“在下柳然,字成荫,自你朱雀剑院除名,我便四处打探你的行踪,我找你找了整整半年!可你却形如鬼魅,飘忽不定,终日躲在不同的客栈中饮酒度日,你难道想步你父亲的后尘吗?”柳然感慨道。
他放心不下沈二三,二三的父亲临别之前交代给他,一定要照看好他母子二人。
“你知道我父母的事?你怎么知道我是朱雀剑院的弟子?你也在朱雀剑院?”沈二三还在努力回想着这个人到底是谁,他的太阳穴开始感觉到一丝丝针扎般的疼痛。
或许他也已经微醺,他的视线开始变得闪躲,他的思绪也控制不住他的言语。
“你父亲一代大侠,剑皇巅峰,驭灵大陆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可能没见过我,但我在剑院见过你。”柳然道。
“你说你是朱雀剑院的弟子,为何不见你的胸章?”沈二三用眼角的余光往柳然的胸上扫了一眼。
“我的胸章掉了,你的不也是吗?”柳然知道他没通过剑院的考核,故意这么问道。
剑院胸章那么重要的东西,谁会轻易弄丢呢?
不过在柳然看来,就算是青龙剑院的胸章,也证明不了什么。
一名驭灵师的真正实力,又岂是一枚小小的胸章所能衡量的?
所谓“曲高和寡”,乐曲的格调越高,能跟着唱的人就越少。
知音难得,能理解接受沈二三的人很少。
包括沈二三的爹娘都时常不理解沈二三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
剑院修行时的同伴小蝶,回家途中遇到的僧人,还有眼前的慕容仙与柳然,似乎是沈二三在这世上仅存的一个巴掌都能数的清的几个为数不多的知音。
古来圣贤皆寂寞,沈二三视自己如圣贤的想法虽已动摇,但寂寞,似乎是人之常情,就如同生老病死一样。
沈二三踉踉跄跄冲出了客栈。
父亲死了。
父亲真的死了。
这一消息传遍并惊动了驭灵大陆。
他正值壮年,风光无量,国都未来的接班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相貌英俊,侠肝义胆,文韬武略,灵力惊人,样样都出类拔萃,是万千驭灵师心中的目标与偶像。
然而,这样的一个人,却如流星般陨落,连身躯也消散在浩瀚的星河之中。
关于他的死因,众说纷纭,有人说是畏罪潜逃,服毒自尽;也有人说是饮酒过度,抑郁而终;还有人说是惨遭暗算,死不瞑目;更有人说是修行得道,羽化飞仙。
不论是哪一种说法,都平息不了沈二三的震惊与失落。
沈二三不曾死过,他不知道死的滋味;这是他第一次面对亲人非正常的死亡,死亡离他那么遥远,却又那么近。
沈二三一时之间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人死,真的不能复生吗?他没有流泪,他只是觉得,内心忽然好像缺失了一块,感觉空荡荡的。他的脚像是没了力气,轻飘飘的,整个人像一张纸,或一片叶子,随时都有可能被一阵风吹到天上。
父亲曾说,他想成为天上的太阳。太阳的一生,便是他的一生。他愿用尽所有的光芒,来驱散这个世界无尽的黑暗。
可是,太阳也有落下的时候。
但太阳落下的时候,月明星稀,群星闪耀,那依然是他的光芒。
父亲一定是去了某一个地方,在那里悄悄的注视着自己。
空中下起了雪,雪越下越大,似乎要把天地间的缝隙都填满。
飘飘洒洒、缱绻缠绵的大雪覆盖了群山,群山在一夜之间白了头。
他辗转难眠,这些雪花,仿佛一片一片朝着他的心间下去,他的心中有一片更为广袤的天地,雪花纷沓而至,不断在这片土地上堆积,使得这片土地更为冰冷。
可是再冷,终究还是冷不过那些人心啊!
夜深之时,他终于睡去。
沈二三身心疲惫,又做了那个他曾做过无数次又长又怪的梦......
皎月无风,轻透窗棂,铺洒一地。
云来镇已许久未曾下过雨,唯有这月光才能让人感觉到一丝久违的清凉。
他的父亲沈曜辉与母亲素秋正像往常一样睡去,刹那之间,电烁苍穹,雷彻天地,素秋于睡梦中惊醒。
“曜辉,你听见了吗?”素秋轻拽着沈曜辉的衣袖,颤声问道。
“电闪雷鸣,暴雨将至,今年百姓的庄稼能有个好收成了!”这几日她都心神不宁,面容憔悴苍老了几分,沈曜辉轻轻的拂了拂素秋的额头,示意她赶快睡去。
凤仙郡的百姓还不知道,这暴雨正是自南方而来。
“我是说,好像有婴儿的啼哭声!”这一次,素秋坚信自己的直觉与听觉没有错。
“或许是邻右的猫受到了惊吓。你最近怎么老是疑神疑鬼?是不是因我爹娘一直催着想抱外孙一事?如若因此,你今后避着他们便是。”沈曜辉深情的望着素秋秋波如剪的双眸。
素秋似乎没有听沈曜辉在说些什么,起身便下了床榻,掀开纱幔,朝屋外径直走了出去。
“快披件衣裳,别着凉。”沈曜辉紧跟着下了床榻,去拿自己的衣裳,披在了素秋的肩上。
素秋将一个婴儿抱至怀中,还未等摇晃,那婴儿便不再啼哭。她转过身来,向沈曜辉叫道:
“曜辉,你快看,这孩子真像你!”
“难道是上苍被我沈家世代的所作所为所感化,不至于让我沈家绝后?”沈曜辉一把将婴儿接了过来,放入自己的怀中摇晃了起来。
“曜辉,你轻一点!别把孩子弄醒了!”素秋看着曜辉怀里的孩子,如获至宝,视如己出。
“嘘——你小点声,吵都快被你给吵醒了。”沈曜辉在孩子的额头上温柔的亲了一口。
“我们为他取一个名字吧。”素秋道。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不如就叫沈二三,如何?”沈曜辉道。
“二三,沈二三......万中无一,好名字,好名字,我儿将来定成大器!”素秋道。
“可是娘子,明日我就要回都赴职,下次回来,不知道要何时何日。”沈曜辉道,眼神中流露伤心失落之色。
“没关系,我等你。天命难违,尊意难抗,只是苦了这孩子......”素秋转过身去,不想让沈曜辉看见她流泪的样子而替自己感到难过。
爹常年漂泊在外,执行任务,回家的次数寥寥无几,越来越少,娘虽嘴上不说,可心中久而久之,终有不悦,原本平静如水的脾气也变得喜怒无常。
那些街比邻右有人说沈二三是捡来的野种,魔种,孽种,自沈二三降世之后,凤仙郡数月无雨,且沈二三的生长速度与心智成熟都有异于常人。
娘担心沈曜辉的安危,二三也不能从小缺少父爱。
为娘的爱给与的再多,终究也替代不了父爱。
平日在私塾里读书,二三受到欺负回家告状,娘都是叫他坚强隐忍一些,得过且过,不要惹是生非。
可是没有想到,三年前爹送二三去朱雀剑院,是二三与爹的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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