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北方,一座孤独而又荒凉的城。
冷风过境,吹寒如冰。
沈二三脚踩在青石板上,看着这斑驳的墙体,仿佛时光流转,又回到了三年前离开时的模样。
石墙上的爬山虎已经枯萎,只有少量红过劲的叶子还挂在枯藤上,在阳光下飘舞和闪耀,透着野性,透着粗犷。
石墙上方,北风凛冽,银灰色的云块在天空中奔腾驰骋,寒流滚滚,正酝酿着一场大雪。
城墙周围围满了人,人头攒动,议论纷纷,口中长长的哈气不断随风飘散,他们对着沈二三嚼着舌根,指指点点:
“大家快来看,这个人不是沈二三吗?听说他害死了他的父母......”
“我听说他败光了家里的银两,欠了一屁股的债......”
“他明明是去了大荒北部挑粪喂猪......”
“不对,不对!他刚从国都的大狱中逃出来......”
这些人七嘴八舌,唾沫横飞,越说越离谱,一个个说的跟真事一样,好像在诉说着他们自己的亲身经历。
沈二三不以为然,他们污蔑他倒无所谓,但他们污蔑他的亲人,着实令他感到不悦。
有时候,致人死地的不是刀剑,不是冰霜,而是人心与孤独。
恶人的刀剑比千年的冰霜还要冷,但它再冷,却也冷不过这叵测的人心与无边的孤独。
这叵测的人心令他感到无边的孤独,似乎随时都能要了他的命。
三年的剑院修行,并没有使他成为一名剑师;一路上的风言风语,让他不禁心跳加速,感到不安。
他的心跳从未如此强烈。
家就快到了,但沈二三开始犹豫迟疑。
此时年关将至,家家团圆,城镇集市都热闹非凡,若是家中空无一人,冷冷清清,岂不印证了那些谣言?
但倘若爹娘在家,自己学无所成,盘缠所剩无几,一定令爹娘无比寒心。
沈二三想要一把剑,一把可以斩断一切纷纷扰扰的剑。
这世上所有诽谤他爹娘的人,都该死。
但他清楚自己的实力。
他一直以为他从天而降,是个神童;可在别人眼里,他却是个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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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
他甚至连一只蚂蚁或蚊子都没杀过。
在驭灵大陆,允许并鼓励民间打造一般的刀剑,如此一来,则更能为国都的驭灵师输送优秀的人才。
所谓灵力,是将来源于人的天赋与悟性,通过修行所形成的一种力量,而驭灵,就是要掌握驾驭这种力量。
这一类别的人,便被称之为驭灵师,亦可简称为驭师。
驭师只是一个统称,根据武器的种类不同,分为剑师,刀师,棍师,棒师……只有人想不到的武器,没有人想不到的驭灵师。
而沈曜辉,就是国都任命的剑师。
剑师是驭师当中人数最高的一个种类,纵观天下,大多数皆为用剑之人,数剑师的修为成就最高,国都之主剑尊,四大剑院院主,他的父亲沈曜辉,都是此中佼佼者。
沈二三见到爹的次数不多,只要一有机会,便会求爹偷偷教他练剑。
一名普通的剑客,只有剑术达到巅峰,破境之后,才能成为一名剑师。而在剑师之上,又有剑家,剑皇,剑尊,剑神......
剑师既是所有级别的统称,又是所有级别的最低等级。
即便他连入门的标准都达不到,他还是想要一把剑,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可以加速剑客的修行,增加剑客的灵力。
即便朱雀剑院为他配置一把生锈的铁剑,即便这把生锈的铁剑锈迹斑斑他擦了三年都纹丝未变,即便他拿着这把别人眼中的破剑考核失败剑被收回,他依然没有放弃过一丝对剑的热爱。
沈二三找到了曾为他父亲铸造神剑“天之丛云”的襄阳城铁匠。
剑痴王冶,字湛炉,是凤仙郡最著名的铁匠,他的每一锤,都诉说着匠心。
铁匠铺也称“铁匠炉”。所谓“铺”,只是一间破房子,屋子正中放个大火炉,即烘炉。
炉边架一风箱,风箱一拉,风进火炉,炉膛内火苗直蹿。
“是二三啊!快进来。这襄阳城的天儿啊,说变就变,都好久没这么冷了。”王湛炉笑脸相迎,可他的笑中,却带有一丝悲哀。
沈二三生来手脚冰凉,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凑上前去,张开修长的十指暖了起来。
徒弟先将要锻打的铁器先在火炉中烧红,王湛炉再将烧红的铁器移到大铁墩上,由打铁徒弟手握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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锤进行锻打,王湛炉左手握铁钳翻动铁料,右手握小锤一边用特定的击打方式暗号指挥徒弟锻打,一边用小锤修改关键位置,使一块方铁打成圆铁棒或将粗铁棍打成细长铁棍。
他们有这样一个顺口溜:
“叮叮当,叮叮当,
打铁的匠人拉风箱,通红的铁块锤子夯,
火星子一迸明晃晃,犁铧子一响打六张,
马掌子一响打一箱。
小锤点、大锤夯,
扑哧一个火星子,烧了姑娘的花衣裳。”
在沈二三眼里,打铁真的好像一支交响曲。
风箱拉起,曲子奏响。
随着加热的需要,那风箱会在平缓均称的节奏中加速,强力的节拍中充满希望。
那炉中的火苗,一起随风箱的节拍跳跃,在劲风的吹奏中升腾。
待铁器热至彤红,铁铗快速夹至大铁墩上,一番铁锤上下,一串钉铛声响,一阵汗雨飘下,那铁件便成为匠者的理想器物。
王湛炉把铁器放入水槽内,随着“吱啦”一声,一阵白烟倏然飘起,淬火完成。
“淬火和回火技术,全凭实践经验,一般很难掌握。各种铁器,虽然外型制作十分精美,但是如果淬火或回火的技术不过关,制作的铁器也是很不耐用或者根本就不能用。”王湛炉耐心对沈二三讲解着,他声音沙哑,略带磁性,沈二三的耳畔如沐春风。
但王湛炉不一样,就如同他的名字,只要经王湛炉打造的武器,都是削铁如泥。
“打铁是男人的事业。这是因为,没有力量不能打铁,没有胆量不敢打铁,没有吃苦精神不愿打铁。俗话说:“打铁先要身板硬”,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王湛炉用肩上的巾帕擦了擦他额头豆大的汗珠和他火热的胸膛。
沈二三被他坚韧乐观的精神所打动,似有所悟,难怪说天下有三苦,打铁,撑船,磨豆腐,而铁匠位居首位。
每至烘炉生火之时,都是温度骤升,拉一阵风箱,可汗水满头,抡一番铁锤,便会挥汗如注。
那十几斤重的大锤抡番起落,需要超人的力量与气度,一个字:爽!
铁匠铺的声音还在响,就这样响着响着,响彻沈二三的心,响彻驭灵大陆,响彻千年万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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