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是不是其它人和我一样，接受了什么条件，然后得到你的许诺？
你说呢？索伦星甚至整个生物界的基本法则就是付出与得到，在糟糕的进化史上，很多时候是付出了得不到，甚至得到的相反。
他们付出了什么？
每个人不一样，不可一概而论。你要知道你是幸运的，你是我最珍重的选择。我给你这么多，只要求你很少。这个声音温情地叫她孩子，话里威胁的意思却冷酷到无情。睡吧，孩子。明天别忘记保持微笑。
让窗子开着，我想吹点风。她很快就露出标准的微笑——这个动作她很熟练，这是她生存的本能之一了。她当然知道他们付出了什么。她狡黠地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发出沉重的呼吸——她真的是个孩子，这点小花招怎么能骗得过无处不在的他？
他看着假装入睡的她，星空下，饱满无暇的肌肤衬着那张柔美的面庞，微微卷曲的长发整齐地垂在肩上，奢华的真丝睡袍下是多么稚嫩的骨骼和肌肉。是的，她如此弱小，躺在宽大的羽毛床上几乎看不见，她就这样乖乖的多好，永远做个小天使......可惜，事总在未曾预料的时候就开始与愿违。
每一百年，索伦星都要举行新纪元庆祝盛会，盛会过后，计时归零，一切重头开始。因为永生不死，索伦星用这种方式强行将时间打断，把生命剪辑成一个片断、一个片断的故事。
游戏开始的时候，一切努力和隐忍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去了解游戏的规则。这是一个漫长且需要血泪付出的过程。这点不言而喻。漫漫人生路，一首悲怆曲。任何人都要从头做起。
人类只有一个永恒的课题，那便是人类自己。那是宇宙间一颗平淡无奇、无人问津的蓝色星球。连续七天剧烈的狂风暴雨过后是淡淡的阳光，若有若无的风吹在她的身上，她缓缓地走向海洋，在这里放下第一个基因片段。这是值得铭记的一天，可惜她不能留下只言片语。神也在俯视着她，像家长看着孩子种下第一颗向日葵的种子。
她展开光翼，飞向索伦星。
像一个没有耐心的孩子，总是忍不住翻开土壤，问家长种子怎么还不发芽。
你用手指摸一下它，给它一点神奇的力量，它就发芽了。神变得温情脉脉，像家长笑意满满地哄着孩子，她会意地笑着，飞快跑向孵化器，捧起一捧培养液注入海洋。这段基因开始迅速地转录、复制，真菌、细菌、各种支原体、衣原体如大爆炸一样蔓延开来。那片海立刻变得多姿多彩、生机勃勃。生命就此诞生，传奇由此开始，她的计划悄然开始。
我知道了，培养液才是生命最本质的力量来源，它里面有什么？培养液的成分很简单，她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是只知道个配方，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神说，他也只知道配方和它的神奇妙用，这得益于一个偶然。不过这也就够了，只要能无限复制这个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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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再加上其它力量，一切生命尽在我的掌控之中。神高高在上，为自己的观点颇为得意。漫长的历史和可预见的未来都能证明，他是正确的。
向日葵开花了，孩子拿着它高兴地四处炫耀，兴奋得夸赞着瘦弱的小花，说着它的成长。家长看着孩子稚气的脸，也配合地夸赞一下：玩得高兴就好，别忘了把作业写好。
神也称赞：不错，你的星球你看顾得很好，感受到生命的神奇了吧？别忘了索伦星百年一度的新纪元盛会。
孩子一听到作业就黯然神伤。
她可不能是个调皮的孩子，她挥舞着手臂：我喜欢新纪元，这个盛会也是我的星球新纪元！她精心打扮，盛装出席，捧着那个直立古猿的雕像，在神圣庄严、响彻云霄的庆典乐中走向人群。
这是索伦星最盛大的节日庆典，每一百索伦星年，全体星民——他们可没有病假、事假、或者工作可成为理由——齐聚主干街道，神在这一天和星民一起饮水思源，共同回顾人类辛酸、漫长的进化历程，向星民索伦星的强大的力量、神奇的科技和更美好的明天。盛会的后续是她捧着那个索伦星的圣物——直立古猿的雕像——走完整条游行大道。普通的索伦星民既可以在这一天见到神秘的主宰，神，又可以一睹圣物和捧着圣物的她，也算是一件值得期待和膜拜的事了。
索伦星人生命恒久不衰，百年庆典也参加过多次，可他们乐此不疲。
她走在铺满鲜花的游行大道上，走在欢呼的人群中。每一张脸都洋溢着幸福和满足，都有神一样的自信和骄傲。
她也笑着，她锐利地眼神在奋力寻找，企图看破这表面的欢娱，尽管她也知道机会渺茫。众生皆醉，沉迷于人类的伟大成就、漫长历史和神的慷慨恩赐、强大力量之中。
全民皆欢，举世共庆的一天就这样结束。
索伦星有多少次这样的庆典啦？我还是第一次参加，有的人都参加很多次了吧？
那当然了，索伦星人都是特选基因，不会自然衰老、退化或者死亡。如果愿意，他们能永远活下去。
这样的话，索伦星上的人不是会越来越多？孵化器一刻不停地在工作。
神沉默了。索伦星人并没有越来越多。事实是，有的时候他们的数量还在急剧减少。
生活，最难的是取悦自己。如何找到让自己持续快乐的办法，或者在不快乐的时候能静心度过，这才是考验索伦星人生存的事。
在食物匮乏、生命长度有限的年代，生命人人敬而畏之。那里只有少数哲学家、艺术家、流浪派、诗人才为思索人生的意义而苦恼，普通大众都是在奋力活着，原始人为了不被吃掉而与猛兽搏斗、奴隶为了一块面包可以忍受被打得皮开肉绽、后来再为了一份养家糊口的工资。神最擅长也最喜欢说人类的苦难进化史。苦难最能让人敬畏、感恩、知足。
像得到培养液的配方一样，我得到了永生的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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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片段。其实永生并不难，不过是基因片段上的加加减减，人类竟然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才找到它并最终实现。神语气中很是不屑。
进化要存续，索伦星人得永生。从直立行走的那天开始，人类走向另一个进化方向，第一个孵化器里诞生的索伦星人也标志着另一个进化方向的正式开始。古猿仍然是古猿，百年即逝的人类仍然是人类，索伦星人进化成人类眼中的神。
她听得入迷，主宰说的是历史，他们就是这么走到今天的。书籍上已然有记载，但是从主宰的口中说出来，是另一番味道。
既然索伦星人拥有不死的基因，那他们……
我是主宰，我给予每个索伦星人充分的自由。只要他们深思熟虑决心结束生命，我决不强留。我会带他们到孵化器，找到他的基因程序，彻底清除。我不会有一丝犹豫、不舍。
她陷入深深的沉默。主宰确实不会有一丝犹豫。你为什么要建造孵化器，要创造泱泱索伦星和浩瀚文明？你不会孤独，不需要陪伴，你一个人也可以存续。
没错，我不需要。一只直立行走的话，永远不叫人，只是一只直立行走的猴子，不是吗？他犀利的眼神紧紧地盯着她，她知道，他要读的是她的内心，要知道她对这个真相的反应。
原来如此……她顿悟。
她冷笑的看着这颗看似生机盎然的星球，这么多星民的存在，只是为了凑个数，好让他成为一个新的种族、成为一个神、主宰众神的神、至高无上的神。为了让他这个神的地位更尊崇、光辉更闪耀，他的陪衬必不能太低端。好比红楼梦里为了突显主人的身份和地位，三等仆妇的吃穿用度也要提升到一定规格。
这是多么可笑，可笑到近乎赤裸地对众人嘲笑。
他的星球他定规则，索伦星上最基本的规则就是付出与得到。星民们从孵化器里出生便为此付出了作为生物基本的尊严。
她不接受。
她小心翼翼地爬上窗台，一件一件除去盛典的饰物，脱下冠，人作为高等生物，最引以为傲的高贵的头颅可以膜拜大自然、星系甚至整个宇宙，却不可以为某个神折服；摘下闪耀的贵金属项链，支撑这个头颅的颈项，怎么可以被镣铐束缚？推开华丽的长袍，纯美无暇的圣洁之躯，岂是用来膜拜权威、臣服于独裁者的冷酷统治？她轻轻一抖白得可以反射夜光的小腿，那双束缚着她的双脚，走完整个游行大道的鞋子就像坠落的流星从高高的城堡上落下，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再沉没于深深的湖底。
她就一丝不挂了，赤条条地生，如今赤条条地死。生于孵化器，死于高台坠落。颇有牺牲的壮烈情怀。
他在背后看着她，她知道。
真相果真如此么？
她没有回头，举起双臂，做出飞翔的姿态，最后一次感受身体推开空气的感觉。
弱者！他在黑暗中发出轻蔑的一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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