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格致院主簿张学熙,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张学熙走进屋子,一眼瞧见一位身穿皇帝常服之人,忙跪下行礼道。
“免礼平身。”允笑道。
张学熙又行了一礼,起身站起来。他这时发觉文垣也在,又赶忙行礼道:“臣见过太子殿下。”
在对文垣行礼的时候,他扫了一眼周围。这是一间面积不大的屋子,屋子中间有一张桌子,桌上有许多盘子,里面盛着菜,香飘四溢;允文垣父子坐在桌旁,似乎正在用膳。
‘竟然在用膳时接见大臣,这未免对臣下太过轻慢了。’张学熙顿时有些气愤的想着。
“不必多礼。”文垣看他并不顺眼,但强忍着不高兴的心情说道。
“学熙,你这么客气做什么?你已被赐婚为驸马,就是一家人了,不论对我或是对文垣,都不必客气。”允站起来走到他身旁,笑着说道。
“陛下,臣,”张学熙又要说什么,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你该自称为小婿才是。称呼我为岳父即可,可将文垣称为郎君。”就连某些宗室见到文垣都叫郎君,而不是依照辈分称呼,让张学熙这样称呼更好些。
听到这话张学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是驸马了,虽然尚未正式成婚,但赐婚的旨意已下,除非发生巨大变故不然皇家绝不会反悔,士人也都以驸马来看待他。‘我真是太紧张了,头一次被陛下召入宫中觐见,一时竟然都忘了我已被赐婚为驸马。’张学熙心想。
“你在琢磨什么?”允又道。
“启禀陛下,泰山老大人,小婿,适才因头一次被召入宫中,十分激动,一时忘了自己已被赐婚为驸马。”张学熙老老实实的说道。
允马上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才说道:“你呀,这都能忘了?你到底有多激动?”
“臣,小婿也难以形容自己有多激动,只是知晓从未这样激动过。”张学熙说道。
“哈哈,以后多进宫几次就不会这样激动了。好了不多说了,再说饭菜都凉了。学熙,你坐在我右侧,文垣左侧的椅子上。碗筷已经为你预备好了。”允拉着他来到桌旁。
“我岂敢与陛下并坐而食!”张学熙马上又道,而且换了自称。
“已经说过了,都是一家人,你坐在我身旁用膳又有何妨?况且即使你不是这样的身份,就算一般官员与朕一起用膳也是常事。你不必担心,坐下便是。”允说道。
文垣侧头看了父亲一眼。父亲早年与臣下一起用膳的时候还多些,但近十年来,除正旦晚宴外,他极少同大臣一起用膳了,根本算不上常事。不过文垣也不会揭穿父亲的话,只是站在一旁盯着张学熙的表情。
“可是,”张学熙又犹豫了一番,这才坐下,但也只是半边屁股挨着椅子,不敢坐实了。
允笑呵呵的也坐下了,命下人为他盛菜盛饭。张学熙这才注意到桌上的盘子十分奇怪,这盘子不仅是长方形,而且分成一块一块的,足有十来块,就好像将许多小碟子镶在了一副架子上。他正看着,一个小宦官端起他面前的盘子,在小碟子内盛菜,将十来块小碟子都盛上菜后端回来放在他面前。
“我喜欢分餐制,但一家人在一起用膳,如同正旦宴饮与文臣武将吃饭时那样分开吃又显得十分疏远,于是命内官监造了这样的盘子,每样菜放一点,若是哪一样菜不够再命宦官添菜。这样一来虽是分餐,但也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允见到张学熙有些疑惑的神情,解释一句。
之后也可以称之为一家三口的三个人开始吃饭。允边吃边与张学熙闲聊。他们二人聊了一会儿,允问道:“这两日研究蒸汽机可又有进展?”
“没有。”张学熙摇头道:“这几日因赐婚之事,我心中十分忐忑,无心研究蒸汽机。”
“这有什么好忐忑的?莫非你不愿成为驸马?”允的声音马上冷了下来。
“陛下,广陵殿下年轻貌美,又对臣有恩,臣岂会不愿成为驸马?只是臣毕竟不知广陵殿下的性情,不知以后如何与殿下相处,是以有些忐忑。而且臣还有些不知所措。臣从未想过会迎娶一位公主殿下,就算梦中也不敢这样想,臣家中的亲人也从不敢做这样的白日梦,是以被宣读圣旨后,臣家中上下都不知所措。”张学熙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勉强流利地说了下来。他此时非常害怕。允刚才那冷冷的声音差点儿没将他吓尿,他用了绝大的毅力才忍住跪下请罪的冲动,说出这番话。
“原来如此。”允的表情又重新变得和煦,说话的语气也温和起来。“你不了解广陵,所以心中忐忑,这确实十分正常。但你不必这样担心。广陵虽与寻常闺阁女子不同,但性情温良,与你十分相配,将来成婚了,你们定会琴瑟和谐。”
“面对陛下不敢说谎话,即使陛下这样说了,臣与家人仍然免不了心中忐忑。”张学熙又道。
“哈哈,这也是人之常理,毕竟你没有与广陵相处过,对旁人的话自然半信半疑。不说这个了,你怎么又变了称呼?应当叫我岳父才是。”允笑道。
“是,小婿知晓了。”张学熙忙道。
“适才咱们说到了什么?哦,说起你无心研究蒸汽机了。学熙,这可不行,你们的婚事至少要在十一月份才会举行,难道这八个月你都不研究蒸汽机?蒸汽机是于国于民都大有好处之物,能早一日将其改进,能拉动更重的物什,能用于更多的地方,对朝廷、对百姓都是好事。所以你这几个月也要认真研究蒸汽机,继续改进,让朝廷与百姓都受益。”允道。
“是,我,小婿知晓了,小婿一定努力改进蒸汽机。”张学熙忙说道。
允点点头,又道:“蒸汽机将来能用于许多地方这不必多提,很多工场将来都会因蒸汽机使得效率大大提高。不过我前日又有了一个想法,要与你说一说看看是否能够实现。将蒸汽机用于有轨马车上,代替马匹驱使车辆,你认为是否可行?”
“将蒸汽机用在有轨马车上,代替马匹驱使车辆?”张学熙下意识重复一句,之后半晌没有说话,但眼睛越来越亮,过了好一会儿大声说道:“好!”
“什么?”适才张学熙思索的时候允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出言问道。
“陛下不仅文韬武略,对科学也有这般敏锐的直觉,真乃千古第一全才。”张学熙却没有立刻解释自己为什么说‘好’,反而起身站在允身前,一脸郑重的说道。
允本想笑着说几句话,但被张学熙的神情所影响,本要说的话竟然说不出来,脸色也十分郑重的说道:“不敢当。”
“是臣孟浪了,臣岂能点评陛下,请陛下治臣的罪过。”张学熙回过神来,又慌张的说道。
“这算什么,不必请罪。”允也回过神来,笑着说了一句,又道:“不说这个了,看你的样子,将蒸汽机用于有轨马车上代替马匹驱使车辆能够做到?”
“启禀陛下,此事将来必定能够做到。”张学熙道:“蒸汽机能拉动杠杆,只要将车辆的轮子改动一番,与蒸汽机连在一起,就能驱动车辆前行。不过现下蒸汽机个头不小、重量不轻,又要在车上装充作燃料的煤,无法做到。但臣必定能够将蒸汽机改进至足以驱使车辆。”
“好!”允道:“若是能用蒸汽机驱动车辆,对朝廷用处极大。这段时日你就专门研究如何将蒸汽机装进车里。若是你能在婚礼之前研究出能驱动车辆的蒸汽机,而且车辆之速度在十里地内不比马车慢,朕就加封你为伯,而且让全天下都知晓,这是你自己挣来的伯爵之位,并非是因驸马的身份得来。”
“臣多谢陛下恩典,定然努力研究能驱动车辆的蒸汽机。”张学熙躬身说道。
“好。”允又说了一句。
之后的下半顿饭,允一直在与张学熙讨论蒸汽机车的问题,允不时将后世研究出的火车的一些构造貌似无意的说出来,屡屡让张学熙眼前一亮。文垣彻底沦为陪衬,坐在一旁聆听父亲与姐夫说话。
等饭吃完了,张学熙也离开皇宫后,文垣同允说道:“父亲,今日召见张学熙,就是为了让他研究驱动车辆的蒸汽机?”
“这只是目的之一。”允道:“在蒸汽机被研究出来后,为父最早想到的就是用于驱使车辆。虽然蒸汽机车在初期多半不如有轨马车,不仅速度比不上,耗费也未必就小,但有轨马车跑动之速度已经无可加快、拉动之货物重量已经无可增加,可蒸汽机车随着未来能拉动的物什越来越重,运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早晚会超过有轨马车,耗费也会降低。”
“而更快、更大的运输有多大的用处,文垣你应当能够明白。这代表大明能用更短的时间将许多将士连同粮草、军械运到远方,而且这些将士下了蒸汽机车就能打仗,不会因长途行军而疲惫不堪,不论是出征外国,亦或是平定叛乱,都有极大的用处;重内轻外的军队安排最大的弊端也将得以解决。更不必提能够节省下来的人力和粮食。”
“所以为父一定要大力支持张学熙改进蒸汽机,造出用于驱动车辆的蒸汽机。文垣,若是为父这一代见不到速度、载重超过有轨马车的蒸汽机车,你继位后决不能放弃研究,定要继续支持。”
“父亲放心,儿子一定支持改进蒸汽机。”文垣答应道。
“这就好。”允笑着说了一句。
他又说道:“至于为父宣张学熙入宫的另一个目的,则是再相看他一番。虽然在赐婚的圣旨下发前张学熙是一位老实本分、除沉迷于研究外吾任何嗜好、十分洁身自好之人,但人是会变的,为父宣他入宫,又几次提到你长姐,就是想亲眼瞧瞧他是否因成为驸马而变化,变成为父厌恶之人。现下看来,他尚未改变,不过圣旨才下发两日,他或许还来不及变化。之后这几个月为父会时常召他入宫,也命锦衣卫派人盯紧了他,若是他变成为父厌恶之人,为父定然不会让你长姐与他成婚。”
“父亲,赐婚的旨意都已宣读,即使张学熙变了,如何不让大姐与他成婚?难道要退婚?”文垣问道。
“不会退婚。”允说道:“让他出个意外,死了就是了。望门寡虽然名声不好听,总比退亲强些。”
“害死张学熙?可是,这,父亲,这样做万一被人查出,岂不会影响父亲的名声?而且张学熙若是死了,何人继续研究蒸汽机?”听到父亲的话,文垣愣了一下,说道。
“为父当然不会亲自下令,即使被人查出,也会有人将此事承担起来,你不必担心。至于研究蒸汽机,为父打算让张学熙带几个学徒,跟着他学习。”
“当然,这些做法都只是为了预防万一,为父也不会非要将他处死;而且最要紧的是你长姐的意思,只要你长姐仍然愿意嫁给张学熙,为父就不会对他如何;但如果你长姐不愿再嫁给他,为父就会立刻将他处死。”允又道。
“父亲,即使如此,也不必非要处死张学熙,只要让其受伤变成残疾,而后主动提出解除婚约即可。”文垣道。他虽然将来想要做一位仁君,但一个外人的身体健康显然没有自己亲姐姐的幸福重要。
“这也不错。不过仍然会影响你长姐的名声,最好是将他处死。不过此事现下也无需多说,等真的发生后再议论。”允又说了两句,终止了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