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此时,见他倒在地上脸上一喜,拿出绳索就要困住他双腿的人脸上的表情忽然一怔,随即也倒在地上。
见到一名同伴倒在地上,另外三人急忙就要转身,尹昌也抬起头向上看去。他眼中见到五六个大汉手里拿着棍棒,敲响这三人的后脑。后脑乃是人身上最脆弱之处,如何能够经得起棍棒敲击尤其这五六名大汉似乎完全不在乎他们的死活,下手又狠又重,三人被重重的击打一下,顿时也都倒在地上不起来。
“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这样的事情,还讹到了大明使者随从的头上,真是死有余辜。”这时从五六名大汉身后传来这样一句话,随即一个年纪大约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出现在尹昌面前。尹昌认真看了他两眼,见到他虽然身上穿的衣服不是名贵,神情动作也都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尹昌仍然一眼看出他必定是世家子弟。
“多谢这位兄台,在下大明使者随从黎旭,不知兄台姓甚名谁”尹昌忙挣扎着站起来说道。
“好说好说,不必相谢。我看不惯用这种法子讹人钱财的事情,如果见不到还罢了,既然见到了,当然要管。何况你还是从大明来的人,讹人都讹到大明使者头上,这怎么行岂不是会让大明之人看轻我们朝鲜人就更要管了。至于我姓甚名谁,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我名叫权修,本贯安东。”这人说道。
“多谢权兄相助。今日若是没有权兄相助,即使最后能够洗脱冤屈也会十分麻烦,而且或许会产生一些不好的留言。所以还是要多谢权兄。”尹昌又对他行了一礼。权修又连忙说不必在意。
尹昌和他说了几句话,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四个壮汉,又看了一眼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妇人,问道:“请问安兄,这些人应当如何处置”
“交给我就好。”权修不在乎的说道:“我虽然在族中没什么分量,但好歹在汉城府与义禁府都有熟人,解决这件事情简单得很。”
尹昌又道了谢,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衣服。他身上穿的这件衣服衣料不错,刚才那样搏斗撕扯竟然都没怎么坏,但也脏了许多,而且有些地方被抓皱了。若是他独自打退几个壮汉逃出来,自然不会在外面停留;但现下有权修帮忙,他又笑着说道:“权兄,还需权兄帮在下一个小忙。在下身上的这件衣服皱了,有些地方还破了,还请权兄借我一件衣服穿。”
“这也没什么。正好我平日里时常多带着一件外衣,就借给你穿便是。”权修说了一句,侧头对一个下人示意。下人面上的表情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解下身后的包袱,从中拿出一件衣服来。
他出门竟然还多带着一件衣服尹昌不解。待他接过这件衣服,见到衣服的材质竟然比权修身上穿的这件还好些,顿时明悟:必定是他平日里出门好打架,但家里又不是十分富裕,可长辈又好脸面,所以每日穿着好衣服出了门后就换上差衣服,等回家前在换上好衣服。
想到这里,尹昌忙推辞道:“权兄,你将下人的衣服借我一件穿即可,不必借这么好的衣服。”
“没事。”权修笑道:“黎兄大约是看出了我带着一件好衣服的缘故黎兄不必如此,我不在意的。将这件衣服借给你也没什么,今日我可是在做好事,还是救了大明的使者,家中的父母不会怪罪我的,你拿去穿便是。”
尹昌当然再次推脱,但权修只是让他穿,尹昌却不过他,只能换了身上的衣服。
不过他却未再次对权修表示感谢。他一向觉得嘴上的感谢说一两次便好,最要紧的还是自己怎么做。他既然打定主意要给权修回报,就不会再多话。
等他换完了衣服,和权修等人一起出了这栋房屋,有几个人留下处置后续事情。权修又邀请尹昌一起去喝杯酒。尹昌想着稍微喝一杯也没什么,况且他本就已经口渴,就答应和他一起走进附近的一间小酒馆。
酒馆内的情形没什么好说的,与尹昌在大明见过的酒馆都差不多。这时又已经到了饭点儿,手里有点儿闲钱但又不是太富裕的人成堆坐在酒馆里,一边喝酒一边大声说着话,十分嘈杂。
朝鲜人就这点不好,也不知他们是耍酒疯还是怎么的,平日里再温文尔雅之人喝了酒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大声吵闹。尹昌又想到。
他正想着,拉着他走进酒馆的权修已经停了下来,对面前的人吹嘘道:“我今天救了一个人,还是一个大明来的使者。”
“你还会救人而且还是大明来的使者吹牛也不是这么吹的吧”“就是就是,你若是救人除非是看中人家有钱想让人家做冤大头。不过你想找个冤大头也不应该带他来这个酒馆,应该带他去城里最好的酒楼。”众人纷纷说道。
听到这些话,权修脸上泛红,大约是因为好不容易做了一件好事还被朋友怀疑心里挂不住,使劲一拉尹昌让他站在自己的朋友面前,对他说道:“你说说,我刚才是不是救了你你也是大明来的使者”
就算你急于在朋友面前证明自己,但这样说话不是得罪人么怪不得你出身安东权氏,却仍然吊儿郎当的在街上混着,我要是你的长辈,也不敢让你在官府里面做官。尹昌苦笑道。不过他刚刚被权修救了,自然要为他撑面子,行着大明官员的礼节用汉话说道:“在下大明使者随从黎旭,见过诸位公子。适才权公子确实救了在下。”
“你看看,是不是大明来的我是不是救了他”权修忙道。
“可不是会说汉话就是大明来人的。”有一人这样说了一句,语气挺冲的问了尹昌一句话。尹昌不大高兴,但还是回答了。其他人目光中露出惊讶之色:本来以为是权修随意拉来一个懂汉话的人,没想到确实来自大明也纷纷出言问了问题,尹昌一一回答。
“兄台果然来自大明,是在下适才失礼了。”有人躬身行礼道。其他人也都信了尹昌的身份,也先后表示歉意,只是有的人真诚,有些人则一看就敷衍了事而已。
尹昌也不在意,坐下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和他们随口聊起来。权修和他的朋友都是两班贵族家里偏支中不受重视的子弟,去大明见世面,哪怕是作为随从都不可能有他们的份,对于大明十分好奇,正想询问,尹昌也一一作答。权修心里高兴,从店家那里买了两份羊肉分别放在自己与尹昌面前。尹昌当然也不会客气,一边吃一边解答他们的问题,有时还会反问几句有关朝鲜的问题,这些破落子弟也纷纷回答。
他们这一聊就聊了一个多时辰,都快到申时了,酒馆内的人也已经散了七七八八,他们才意犹未尽的住了嘴,各自散去。
见到众人都走了,尹昌忙拿起茶壶“咕嘟咕嘟”就向喉咙里倒水。刚才那一个多时辰他基本没有停歇一直在说话,嗓子都快哑了,感觉喉咙里都在冒烟。一整壶水喝下去他都觉得不够,又要了一壶喝了一半感觉才好些。
“他们总听家里去过大明的人说大明多么多么好,多么多么繁华,早就想去见识见识,但却有去不得,所以见到一个来自大明的人,而且还是官员就忍不住问的多了些。”权修解释一句。
“这也没什么,我小时候听说乡亲谁去了旁的地方回来,也会问那里怎么样。”尹昌说笑道:“只是也容我一个空隙。就像这样,若是害得我失声,我一定是要找他们赔嗓子的。”
“嗓子可没法赔,只能让他们将自家的丫鬟给你作为赔礼了。”权修也笑着说道。
二人又说笑几句,也站起来从酒馆中离开。在酒馆门前尹昌与权修告别,转身也要返回驿馆。
“今日中午没回去吃饭,又换了衣服,还得同院副解释一番。到底该怎么说好,是向他吐露实情,还是编一个谎话骗他算了,之后还要报答权修,我手里也没多少钱,还得向院副借,事情恐怕瞒不住,就对他吐露实情。
而且还有一事十分奇怪,也要同他商议。那几个想要仙人跳的人怎么就敢讹我不说我后来说了自己是大明来的,就算没说这话,凭我身上的衣服几个泼皮无赖也不敢讹我,没有眼力见的泼皮无赖是活不了多久的。院副经历的事情多些,或许能明白他们是怎么想的。
他一边琢磨一边向驿馆走去。可就在这时,忽然他身旁一座院落的大门忽然打开,从中伸出一双手抓住尹昌的胳膊,将他向里拉去。这人的力气非常大,饶是尹昌自觉力气不小,也远远比不上这人;再加上光天化日之下他没想到会有人来拉他,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拉进院子里。他一进院子,院子的大门也重新被关上。
“黎兄勿叫,是我有时要与黎兄说。”尹昌反应过来,正要出言说什么,就听身旁传来这样一句话。
尹昌忙侧头看去,觉得这人的长相似乎见过,仔细一想,说道:“在下记起了你,你是适才在酒馆中的一人。”
“黎兄果然不愧是上国来人,记性十分好,在下确实是权兄的朋友,适才在酒馆里。在下还问了黎兄几个问题。”那人笑着说道。
“敢问兄台姓名”尹昌又问道。
这人脸上的表情就是一僵。但他很快回过神来,行礼道:“在下金成廉,本贯光州。”
“光州”尹昌马上惊觉起来。当今世子朱的正妻就姓金,而且出自光州金氏。一个地方很少会有同一个姓氏的不同贵族人家,他既然姓金,又是两班贵族出身,多半就是出自光州金氏,是世子妃的族人。
他要和我说话,要说的莫非是尹昌脑海中不停想着,嘴上出言问道:“兄台有什么话要对在下说”
金成廉凑在尹昌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尹昌脸上的表情当即变幻起来,脑海中也不知道转过了什么念头,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说的可有证据”
“自然有证据。”金成廉从怀中拿出一个大信封,塞到尹昌手里说道:“信封中所写的就是证据。”
“这”尹昌沉吟片刻,没有打开信封,也没有再问与信封中所写的东西有关的事情,而是问道:“你为何挑在此时偷偷摸摸来我”
“黎兄,因为你门大明来的使者,身旁时刻有人跟随。我们不敢惊动他们,所以旁日不敢找到你们。今日好不容易抓到一个空隙,黎兄身旁无人悄悄跟踪,所以才选在此时找到黎兄。”金成廉回答。
“任何一个大明来人身旁都有人时刻跟随”尹昌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也不太相信,反问道:“既然时刻都有人跟随,为何今日会无人跟踪在下”
“这我并不知晓,只是今日黎兄身旁并无人跟踪,也是唯一一个无人跟踪的大明来使。”金成廉再次回答。
“好了,此事我知晓了。你放心,你的使命,一定能够达成。”尹昌没有再问,而是这样说道,同时想着: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从未想过会这般容易得知事情的真相,莫非这就是无心插柳柳成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