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德对方进石道:“此间若要全部修好,至少也需得半年以上,我看方公子还是先搬过来住着为好。”
方进石道:“一切听孟大先生的安排。”孙德听到这话,嘴角不自主的露出一丝笑意,然后转身向方进石道:“平江府中还要照顾生意,方公子,等下另有人过来听候方公子的使唤,我这就告辞了。”
方进石黯然点了点头,送这孙德和季长安走了,这笠泽另外有当地人过来招呼他们,带了方进石及随行的人安排住处,邓安站在院中凭栏而望,感叹了一句:“这里比延州城那里,还要大上两倍了。”
他一回头,看到方进石站在那里,脸色深沉,邓安从来也没有见过他这样,想来云奴儿的死,魏崇的忽然背叛,给他的打击也是很大的。
当夜在这里住了一晚,方进石一晚上没出房门,邓安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深沉过。
第二天一早,有人拿过选好的墓地给方进石看,当然,这也是孟大先生安排的,虽然这孟大先生未曾谋面,但是他把一切都全部安排好了,可是方进石心中,却没有对他怀有半分感激之情。
方进石选了一个离此不远的墓地,这块墓地有山有水,风景还是不错,对于风水他也是不懂,孟大先生又安排了和尚道士前来诵经超度,方进平静的看着这一切,做自己该做的事,脸上再也没有痛彻心扉的那种表情,似乎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云奴儿将下葬的时候,邓安过来报告说,少夫人到了。
方进石抬起头来,看见梁翠容带了人进来,方进石看到她,无言了好久。
梁翠容抬头望着云奴儿的棺木,轻叹一声低道:“都怪我不好,全是我引起的,若不是我,哎……”
方进石平静的道:“有些事情也是没办法的,出了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的。”
梁翠容知道,此时此刻再说什么,都已经于事无补,她默默地陪着方进石看着云奴儿的棺木缓缓送入墓中,那个千娇百媚的女人,变成了眼前的一抔香冢。
又过了一天,梁翠容陪着方进石站在院子中的湖边,她望着湖中正在种植荷花的工匠,问方进石道:“你当真要把家安在这里,不再回汴梁,也不再回延州府了么?”
方进石道:“这里不好吗?”
梁翠容道:“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你这么做自然有你的道理,我跟着你就是了。”
方进石道:“我祖上就是这淮东的,住在这里也算叶落归根了。”
梁翠容四下看看,望望远处的亭台楼阁,感慨道:“这孟大先生对你也当真不错,光是这么大的院子,也是值不少钱的。”
方进石也回头看看,淡淡的道:“这里是乡下,也值不了什么钱的,若是在平江府那又是不同。”
梁翠容道:“孟大先生把你安排在这里,其实就是不想让你分他的权,如今这四海商号全是他的人,你想做什么事只怕也是不容易。”
方进石道:“在泗州城外的泗水江时,薛正他们未动手之前,有个排帮的强盗曲老三前来打劫我,差点破坏薛正他们的计划。”
梁翠容点点头道:“这个曲老三我已经派人寻找。”
方进石平静的道:“排帮的强盗向来只抢货不杀人,很少坏了规矩,可是这个曲老三,上船来二话不说就要杀我,实在是很奇怪。”
梁翠容道:“雪里飞谨慎小心,他绝不会使用曲老三这样的人来杀你,更不可能在江面上就动手。”
方进石道:“指使曲老三的人,并不知道郓王派了人保护我,对我的底细也不是特别清楚。”
梁翠容想了想,然后道:“我有一点想不明白,就算他们这次得手了,郓王又会派别的人来,他们这么做岂不是毫无用处?”
方进石道:“那是你不了解郓王赵楷,他其实多是书生意气,做事优柔寡断,早就想派我来却又一拖再拖,我若出事了,可能他就相信蔡驸马,再也不会派别人来,即使派了别人来,有害我立威在先,对他们也极有好处。”
梁翠容道:“若果真如你所说,你想怎么办?”
方进石眼睛里闪现出坚定的目光,有一种低低的声音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笔财富,你我夫妻三辈子也挣不到,别人已经拔刀相向,我们越后退别人会逼得越紧,没有人会可怜我们的,更不会对我们手软。”
梁翠容望着方进石,忽然有种陌生的感觉,她原本希望可以远离是非退出江湖,从此相夫教子,现在看来很难了,梁翠容道:“只怕这个孟大先生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这里是江南,要得到秀王赵子偁的支持才行。”
方进石道:“这个我会去找秀王的,不过孟大先生也一定会想到这个,他也一定会小心应付,秀王助我,他必会想办法应对。”
梁翠容道:“你找到了能暗中帮助你的人么?”
方进石道:“我想冒一下险,你过几天回汴梁城去,帮我带封信让张少宰转给蔡相公。”
梁翠容道:“你想利用蔡攸的力量,他可和蔡驸马是兄弟。”
方进石道:“所以我说冒一下险,不过依我来看,蔡攸一定会帮我。”
梁翠容低下头,她觉得利用一派的力量打击另外一派,而且两派是亲兄弟,实在是一件风险极高的事情,若局势稍有改变,或者一个不小心,必然会遭到灭顶之灾,谁也救不得,只是方进石决心已定,她没有理由不支持他。
方进石亲笔写了封密信,交给梁翠容回汴梁,为了安全起见,随行的不仅有她带来景王府的人,方进石还专门让林教头一起同行保护。
转眼间方进石已经来到江南十多天了,可是依然没见到孟大先生,方进石沉住气也不多问,有时到云奴儿的坟上看一看,大半时间都躲在房间里不出来。
这一天,邓安拿了一封信过来敲门,对方进石道:“秀王府派人送来一封信。”
方进石接过来拆开看了看,对邓安道:“我知道了。”说完就要关门,邓安抢先一步按在门上道:“他们都让我过来问一下,何时开始收茶。”
方进石回头拿了件衣服,对邓安道:“你帮我备了马车,我到秀王府回来再说。”
邓安赶紧跑到前面去,让人给方进石准备好马车,方进石收拾停当,坐了马车一路向秀王府而来。
秀王的府第在处州,离方进石所在的笠泽尚有很远,秀王府修建得高大而壮观,里里外外全都粉刷一新,秀王赵子偁以前常年在外奔波,十五岁以后少在王府居住,最近这几个月,却半步也没离开过处州,因为要陪伴那个新婚不久的邢氏夫人。
方进石在秀王府的客房等了没多久,邵云邵大伯走进来道:“公子爷有请。”方进石跟着他来到后院,只见秀王赵子偁手握一把长长的长刀,正对准了院中间一根碗口粗的木桩削去,刀光闪过,那木桩被齐齐断为两截,赵子偁好似并没费多大力气,他仰头看了看长刀的刃口,赞叹道:“好刀好刀。”
邵大伯带着方进石来到他的身后,方进石躬身行了一礼,叫了声:“公子爷。”
赵子偁转过身来哈哈一笑道:“你架子好大,在汴梁城时扫我面子,到了这江南也不来拜会我,还要我写信去请你才肯来。”
方进石连称不敢,赵子偁道:“你不来看我也就罢了,你的女人留在我府中数日不归,你也当真放心得下。”方进石一愣,顿时恍然,原来黄金绵也到了江南寻他,一直住在秀王府中。
赵子偁道:“你赶紧将她接走,我不留她好似太过无人情,如果长期留下又说不过去,非是我小气。”
方进石连连答是,赵子偁让邵大伯去叫黄金绵,回过头来将手中的那把刀递到方进石面前道:“你且看看这把刀如何。”
方进石接过刀来看,这把刀入手沉重,刀身细长微有弧度,他看了看道:“这把刀好似非本朝工匠所造。”
赵子偁微微一笑,然后道:“不曾想你对刀剑利器也有点见识,这是我的一位日本客人赠于我的,本来是日本使节作为朝贺之礼想夸耀一番,却给蔡相公用异族利器比了下去。”
方进石道:“此刀比之我军中将士所用之刀如何?”
赵子偁道:“比之锋利的多。”
方进石道:“比之蔡相公那异族利器又差了多少?”
赵子偁道:“这又远远不如,可是那异族利器造之复杂,所用金铁稀少特别,是以价格高昂,非普通人可以使的,这日本刀却又不同,比我朝将士所用刀锋利,造价却相差不多。”
方进石道:“那何不请日本匠人多造,公子爷买来就是了。”
赵子偁只是笑了一笑道:“我又非兵部军器械制所,如何管的了这些闲事?”方进石听的出这赵子偁此话心口不一,他不过是不肯承认罢了,之前他资助辽国耶律大石的那些兵器铠甲,可全是上等货,这些货从何而来,怕不只是随便就可购买而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