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偏要进去躲雨,你奈我何?”
雨声中听到门外一人高呼,跟着“呯呯”两声闷响,门外一名守卫被人从外面扔了进来,重重摔在地上水洼中,跟着大门处,一个又瘦又高的黝黑男子出现在大门。
院中薛正等人都吃了一惊,全都扭头望去,只见这人二十三四岁,身披了蓑衣斗笠,肩头扛着一把大大的无鞘砍刀,他走进门来,抖抖身上的雨水,自言自语的道:“私自封山占地,路人躲个雨都不让,还有王法吗?亏得爷还是个官军呢。”
他说话看都不看眼前的这些人一眼,只顾将自己身上的雨水抹去,对院中的尸身和鲜血看都不多看一眼,全不关心,方进石抬眼望去,原来这人正昨日在江边让他搭小船的那个船夫,只是不知为何他又忽然来到这里。
石虎看着他来,又听他自称官军,全都警觉戒备起来,薛正道:“你是何人?”
船夫取下斗笠,一面用力甩那上面的雨水,一边随口回答道:“某家平日里打鱼渡客,有时候也聚义兄弟做些没本钱的买卖。”
他说了这话忽然停了下来,自己笑了道:“贼娘的,都招安快一年了,离了兵营就差点忘了!”他刻意的表现自己说话风趣,场中所有的人却没有一个能笑的出来,薛正道:“原来是位军爷。”他说完这话,向了方进石身边移动了二步,同时悄悄的拨刀在手。
船夫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一拍脑袋道:“对了,我如今是官爷了,官军遇到这等杀人越货的事情,若是不管上一管,好似不大好是吧?”
薛正向石虎使了个眼色,石虎又看了门口站着的一个手下,那人赶忙向门外张望,这船夫看到了将刀柄在地上一砸,雄纠纠的道:“对付你们这些人,爷一个人就足够了,何用帮手,快些将他放了,保你们不死。”
石虎冷然道:“那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他向手下一摆手道:“上!”两三人手持武器向了这船夫前后夹击扑了上来,这船夫刀头一横,看也不看的向身后一刀递出,身后偷袭那人直撞到他刀头之上,躲避不及,当胸穿过,船夫侧身躲过前方两把刀,跟着横刀上前,一刀一个,将两人砍杀。
他接连快速杀死三人,出刀干净狠辣,所有的人都为了之寒,这船夫哈哈一笑,挺刀又向前,主动向了左近一人砍出,这人茫然呆呆的毫无防备,怔怔的站在那里被他一刀将头削了下来,人头滚落到了很远的水坑中,他的尸身却站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倒地。
这场面实在太过让人惊悚骇人,石虎手下的人多半只是为钱而来,此时一窝蜂的四下而逃,有人向后院跑有人爬墙,薛正低喝道:“杀了姓方的。”他竟然不敢动手,随着这些人向后奔去,这船夫早已瞧出他是主事者,跨步去拦,魏崇忽的挺刀递出,这船夫只得提刀相迎,魏崇还了一刀,两人连拆几招,拦住了这船夫。
石虎却没有急于逃走,他偷空抽刀在手,向了地上的方进石头顶一刀斩落,要在逃走之前将他杀死,方进石避无可避,在劫难逃之际,房顶之上一条白影如流星一般已经冲到石虎面前,石虎只觉得掌中的刀被力量一带,向旁一偏,跟着双目赤痛,眼前一片黑暗,石虎受痛,只得痛叫弃刀抱面蹲在地上。
方进石看到屋顶上飞下一人拨开了石虎的刀,这人极快的双指如钩,插到了石虎的双目,动作连贯一气呵成,她是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女,穿了一身白衣白裤,只有衣带是蓝色,头上还插着一朵小白花,是尚在服孝期间的孝衣,她头发又黑又密,圆脸小鼻子,眼睛大大的,神情间稍带哀伤,生得虽不如梁翠容云奴儿这般惊艳美貌,可是另有一种野性的美丽。
她竟然是乔凌儿,那位在陕西认识的结巴姑娘。
方进石只是望了她一眼黯然无言,此时此境他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乔凌儿赶忙捡起石虎的刀将绑着他的绳索割断,方进石一得自由,挣扎着站起来劈手夺了她手中的刀,阴沉着脸向了石虎背后砍了一刀,血光一闪,石虎后心中了他一刀,他大惊之下,想要逃走却迈不步子,一下子跪了下来急叫:“饶命,饶命!”方进石不等他多喊几声,一刀刺入他的胸口,跟着又接连刺了七八刀,石虎的胸膛给斩的血肉模糊这才停手。
方进石提了刀扭头望去,场中除了死尸以外,人已经逃得干干净净,薛正竟然在魏崇掩护之下逃走,那船夫持了刀站在庭中,用死人身上布去擦拭刀头上的鲜血,这些人逃就逃了,他也并上前追赶。
方进石阴着脸提刀追出门去,向前追出二十多步,听得不远处有人摔倒的声音,他寻声望去,只见赵子平一身泥水的正从地上爬起,他双目已盲,逃命之际竟然无人管他,将他留在了这里。
方进石走了过去,提了他的衣后领拉他起来,然后道:“你过这边来。”
赵子平惊慌之余,也不知听没听出他的声音,只是惊叫挣扎,方进石拖着他走到院中,按在云奴儿尸身面前,一刀斩了赵子平的脑袋。
他丢了刀,俯身去将泥水里的云奴儿抱了起来,用衣袖抹去她脸上的血污泥水,雨势依旧很大,将这里的血迹越冲越远,方进石抱了云奴儿到了能挡雨的屋檐下,她的身体慢慢冰凉僵硬,眉头微收,死亡之前的痛楚还保留在她的神情间,小腹以下衣服全被鲜血尽染红,伤口处更是让人心头战悚,方进石终不忍再看,拉了她的衣服下摆想要盖住,只是那衣服些许有些小了,遮挡不住总会滑开。
方进石此时除了伤悲,同时也是后悔万分,后悔为何要带了她到江南来,平江府未到,玉人已经魂归天国,想起昨夜之时还是温香软玉,不过半日,此时却是玉体冰冷,阴阴两隔,他两世为人,也不曾去世过任何一个至亲之人,心中的那种伤痛终于强忍不住,流下眼泪来,云奴儿也许不是他最喜欢的女人,可是却是他最刻意的去关怀照顾的女人,因为她后来的失意和亡国,方进石想要她快乐起来,让她感到她不是外人,是家中的一份子。
那船夫终于不耐,走近了道:“死都死了,无可挽回,你就是抱她三年五载,她也不会活过来。”
方进石木然不应,乔凌儿上去扯了扯这船夫的衣襟,向他摇摇头,这船夫却好似不解她的意思,继续道:“也不知那些人会不会逃到大船上再行凶作恶。”
方进石这才想起还有如此隐忧,一下子惊醒,马上想要从地上站起来,只是他一来还抱着云奴儿,二来久坐腿麻,竟然扭腰摇晃着站不起来,乔凌儿见状想要扶他,已经伸了手出去,终还是害羞缩了回来。
那船夫见此情形,转身向了外面走了道:“好了,好人做到底,我前去看看。”他走到院中赵子平的尸身时,弯腰去捡了他的人头提了,乔凌儿看到了道:“郦师哥,你要……要做什么?”她总还是难改口吃。
那船夫道:“这人身份不同,我另找地方埋了,免得麻烦。”说完提着大步而去,他之前是强盗,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虽然是赵子平带了人打劫欲杀人在前,可是他终究是侯爷,纵然是失势了,可是日后官府追查起来,总是比一般百姓麻烦许多。
又过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雨势才渐收,方进石一直抱着云奴儿坐地上,一言不发,乔凌儿也只是站在不远,静静的望着,方进石终于重重叹息了一声,一手揽了云奴儿尸身,一手扶地站起来,此时没有别人在场,乔凌儿上前去扶他站了起来,偷眼看了他的神情,也自己叹了口气。
方进石横抱了云奴儿走出屋檐,他久坐之下又心情波动,地上又湿滑,走路有些踉踉跄跄,乔凌儿软语道:“让我来,成么?”方进石木木的摇了摇头,放下云奴儿转身去重新背起她,他走的很慢,踩着泥泞一走一滑,待后来走上几步都是喘气休息一下,却硬是不肯让乔凌儿帮忙。
乔凌儿默默扶着他,出了这残破的小院走入树林,不等穿过树林,就见乔凌儿的那位“郦师哥”带着林教头及另外两名侍卫司的随从迎面而来。
林教头几人衣服皱巴巴扯烂的几处,似乎还带着血污,后面两位随从拄了木棒当拐,虽然那些人忌惮他们的身份没有杀害他们,可是也让他们吃了些苦头,林教头急走两步迎了上来,说了声:“方公子……”
方进石木然的看也没多看,和他们错肩膀而过,他已经完全不想再说话。
林教头长长的叹息一声,心中也是后悔,郓王爷派他们这些殿前侍卫司中的高手前来保护他,不仅灰头土脸的丢尽了面子不说,还差点让他被杀死,也害了他的女人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