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三章
火药没普及之前,大家在过年的时候放爆竹,现在火药普及了,过年的时候大家还是放爆竹。
不过空气中怎么闻,都有那么一股子若有若无的火药味。
京师重地,实乃首善之地,虽然各种幺蛾子层出不穷,但是有一点很好,那就是富裕,贼特么富裕,所以说,百姓家过年的时候放的爆竹就特别多,火药味平白就要比其他地方浓郁上那么三分。
中医理论里,有“吃什么补什么”的说法,所以说,虽然……虽然特么的大家都不愿意去吸这种味道,但是大家伙的的确确是闻到了,再加上大过年的喜庆的红色属南方,南方丙丁火,又凭添了火气。
恩……结合了中医五行之后,正月初九这天,在朝堂上的外朝和内廷的大臣们都显得很是火爆,也就很合情合理了。
这次,外朝抓住了内廷在北边儿搂钱、吃空饷、喝兵血的实锤,直接就要置内廷于死地,或者说,彻底打掉内廷的嚣张气焰,让内廷掌权的合法性,从法理上到实际上全部消失。
所以,这次外朝的大佬直接赤膊上阵了,面子,去你娘的面子,要面子不要权力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他娘的傻逼。
就看见文臣班中闪出来一人,身穿正二品的袍服,身材魁梧,虽然颌下蓄须已然有些花白,却丝毫不显老态,只是往那儿一站,便仿佛有千军万马迎面杀来一般,这可不是院子里举石锁能练出来的,完全就是千军万马之中杀出来的气势。
就连他身子侧后方的两员武将,都是稍稍后退。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大明靖远伯、兵部尚书王骥王尚德。
一看见他站出班来,坐在龙椅上的朱祁镇脑子瞬间大了一圈儿,这个他和王振计议良久,亲自捧上去、加了爵位的兵部尚书,自从突然间反水,跑到外朝那一班文臣武将之中后,可以说是瞬间爆发出了无穷无尽的战斗力,毕竟他在战场上真正厮杀过,相比正常的文官,见识更多一些,也能从新的角度提出些建议,让文官儿们开展一下视野。
就看见王骥撩衣跪倒,口中宏声说道:“陛下万岁万万岁,臣王骥有本上奏。”
朱祁镇咬咬牙,就想让王骥在那儿跪着奏事,可是目光在文武两班重臣之中扫了一圈之后,眼睛瞬间就半闭了,叹息了一声之后,用稍显稚嫩的嗓音说道:“王司马快快请起,有何事上奏?”
“山西大同镇守太监郭敬,欺上瞒下,目无王法,吃空饷、喝兵血,敛财无算,以致军心动摇,边军将士苦其残暴,不敢上言,幸有山西提刑按察使司张谦觉察,报于兵部,臣方才知晓边军之辛酸。”王骥说着话的时候,声音尽可能地放大,离着近点儿的,都觉着震耳朵。
先声夺人,气势、音量上,都不能小了。
站在朱祁镇身后的王振就是一哆嗦,不为别的,这郭敬……是他的狗腿子,最忠诚的狗腿子,别看这个郭敬是永乐十八年进宫的老资格,到现在已经算是历侍永乐、洪熙、宣德、正统四朝的老太监了,然而特么的内廷不像外朝,还将就什么论资排辈,都是阉人,讲究个狗屁的斯文,所以这郭敬在王振得势了之后,直接就报上了他的大腿。
要不然,就凭这他那两把刷子,还能去大同这种军事重镇做监军?
不过吧,光抱大腿,也是不行的,你还得送钱,太监下面没有了,总是要在其他的地方找补找补的,财色二字放在一起写,也是有原因的,所以这郭敬到了大同之后,搂来的钱一多半送给了王振,这要是沿着这条线摸下去,王振都得被坑进去——因为这些钱,朱祁镇是不知道,一旦引发了皇帝的信任危机,他这些年来营造的良好氛围也就没了。
所以王振的脸色白了一下,一边示意伺候的小太监过去接下来奏疏,一边用衣袖子做演示,给了自己那么一下子,让自己稍微清醒一点儿。
“陛下,张谦张臬台搜集的罪证,一桩桩一件件,俱在此处,还请陛下过目。”王骥双手呈上了奏疏,然后慢慢地退回了朝班之中。
朱祁镇原本是知道外朝要发难的,毕竟这么大的事儿,王振不可能瞒着他,没有他的“皇权”,王振实际上屁都不是。
可是看着王骥地上来的奏疏,朱祁镇的眼睛瞬间就瞪了个浑圆,里面充满了震撼,也充满了惊异,更多的,则是愤怒。
作为一个想要效仿自家皇爷爷五征漠北的十八岁……不对,是十九岁的青葱少年,朱祁镇的雄心壮志,自然是不必多言的,而他实现自己梦想的最大的助力,实际上就是明朝的军队,如今这个世界上规模最大、装备最精良的军队,然而他今天看到的,是边军将领吃空饷、喝兵血的事实。
当王骥交上来这一份奏疏的时候,就证明,要么是王振给他描绘的圣君在朝、海晏河清,边军身经百战、战力强横,独独这朝中的大臣是他登上太宗皇帝未曾登临的宝座的绊脚石的事实是在骗他,要么就是外朝的这些大臣欺他年幼无知。
不过不管怎么说,作为一个皇帝,最不能容忍的,都是欺骗。
所以,他一字一句、逐字逐句地看完了手中的奏疏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已经站回班中的王骥,一字一顿地问道:“王司马,这奏疏上写的,可都是确有其事?!”
外朝既然敢发难,手里当然有实锤了,而且扔出去的,不敢说全部都是真凭实据,最起码九成是有的,而剩下的那一成,估摸着就是被放大了数倍的那种“事实”,也是真正要致王振、郭敬等内廷权阉于死地的“事实”。
毕竟,当九成的事实被坐实了之后,剩下的那一成,无论当事人如何辩解,都会自动变成真实,这也是九成真、一成假的真正厉害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