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一章
沒有最好,只有更好。
所以秉承著對更加美好的生活的嚮往,地主大戶們在剝削底層黔首們的同時,也在和同為地主大戶的同行們進行著鬥爭,建安楊氏在閩北養人、在海上養人,為的可不僅僅是保障自己的利益,更多的是為了给其他家添堵。
至于引导和自己家比较亲厚的官军将领,如有神助一般直接捣毁了几个敌对势力培养的打手,那都是常规操作,大家都这么搞,不服不要玩。
毕竟这些处于阴影之中的黑暗势力,和士大夫们耕读传家的高大上的宣传口号并不一样,所以大家都是私底下出事儿私底下了,真的摆在台面上,大家的脸色都不好看,谁敢起这个头破坏了潜规则,是要被吊起来打的。
所以建安杨氏给杨尚荆提供了这么一份情报,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压力。
而杨尚荆放下了手中的情报之后,沉声问忠叔:“却不知那件事,家中有何打算?”
忠叔听了这话,脸上就显现出了为难的神色,沉吟了一下之后,这才苦笑道:“若是平时少爷有那等吩咐,只怕他们高兴都来不及,只是如今……”
“可是和吾近来之事有关?”杨尚荆的眉毛当即就立了起来,自己现在所处的这个局势,应该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也就是死,对上层可以公开,但对于下层必须保密,谁要是敢一张嘴不把门,遇见谁都说,那杨尚荆肯定要把这个人拿出来活活打死的。
忠叔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本来这帮人听说少爷要教书的先生,这束脩也算得上丰厚,一个个都很是踊跃,可一听说要给大兵头子们教书,一个个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啊,只说是‘黔首愚民诵读经典,只怕有藐视圣贤,有辱斯文之嫌’,便是家中耋宿,也不敢强求分毫啊。”
草泥马啊,你们怎么就这么矫情?我就想提升一下底层大兵头子的识字率,给他们扫扫盲,怎么就和要了你们的命一样了?还有辱斯文……孔老二当时三千弟子,不还号称“有教无类”么?
哦对了,想想也是,号称“居陋巷”的颜回,特么的实际上是个也是颜氏子孙,祖上阔过不说,手里还有五十亩“郭外之林”和十亩“郭內之圃”,想让孔子教那些所谓的“野人”……做梦吧!
“傅悦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这类的话,也就激发一下士子们的向上之心吧,泥腿子……泥腿子玩蛋去,那个年代的泥腿子,根本就没有办法听说这些词儿的。
所以说,士大夫们矫情也算是古已有之了。
杨尚荆磨着牙,沉声问道:“若是从本地募集士子,不需有功名在身,但凡是读过书的都好,此事是否可行?”
没有识字率的军队,就是特么的瞎打仗,靠着皮鞭子训练队列也只能呆板地玩玩排队枪毙,散兵线之类高大上的打法,这辈子都别想了,而福建、浙江、江西又都是多山的地段,一个排队枪毙的战术,是绝壁不可能所向披靡的。
所以杨尚荆必须得提高部队的识字率。
当然,他自己赤膊下场,那是犯了忌讳的,毕竟这个年代,“天地君亲师”这种伦理纲常,看的还是非常重的,别说他去给泥腿子教书会不会有人骂“有辱斯文”吧,想搞点儿大新闻的,直接喷他“图谋不轨”都没问题——那么多的士卒,是你杨尚荆的学生?你想干嘛?
所以忠叔也跟着皱起了眉头,想了想,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少爷,此事……不易啊。”
当然不易了,那些有名有姓的大儒自恃身份,是不可能给泥腿子开课的,下面这些功名在身的,一个两个又都是等着做官的,剩下的那些努力进取的……努力进取的一个个都特么更矫情,把那些个狗屁规矩看得比谁都重。
杨尚荆一时间也有点抓瞎,这事儿和他鼓捣火药还不一样,火药背地里弄点儿,只要披上一层道教炼丹的外皮,这事儿也就那样了,不被捅出来就是万事大吉,可是这事儿不说根本就遮掩不住吧,就是想用宗教的外皮遮掩,那事情就更大条了。
他整一个老道去军营里,用道教的经典让这帮泥腿子识字,那不更是直接把把柄往别人手里送么——从朱重八开始,大明朝就对邪教打击的十分严厉了,什么明教、白莲教之类的,那叫一个宁错杀不放过,鬼知道你叫来的道士是不是披着天师府的外皮,有着一颗弥勒降世的内心呢?
到时候锦衣卫啊、东厂啊之类的都来转上一圈,他杨尚荆也就不用作别的了,穷于应付的同时,估摸着自己的“清誉”也得往下狂跌。
“死马当活马医吧,年后给下面下个条子,让那帮穷书生有个‘教化乡里’的功德,披上‘有教无类’的外皮,我就不信了……”杨尚荆咬着牙发狠。
既然大家都是玩“名”,那他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反正“士农工商,四民也”这杆大旗一时半会还不会有人站出来掀翻,说什么“除了士之外,其余都是垃圾”的怪话,最多喷一喷“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之类的怪话。
这其中就存在着夹缝,就有他杨尚荆操作的空间。
忠叔点了点头,微微皱着眉头,说道:“少爷此言,却也是个办法,不过……须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啊。”
杨尚荆重重点头,表示知道:“此事戬自是知晓的,忠叔还请放心便是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给出足够的价钱,自然有人愿意来帮他扛雷,他杨尚荆现在别的没有,就是有钱!别说他自己腰包里、县衙府库里面可以调动的钱粮了,就是那一千多个士卒,没人克扣一点儿,也足够找三五个好先生了——而按照惯例,军饷是没有不被克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