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李贤的选择也是没有办法,作为丰城侯,而且是即将“功成身退”的丰城侯,他不能“有辱家声”,同时在跑路之前给自己留下一个光辉的背影,供后人敬仰。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这个情况,是南京方面,或者说是整体外朝和内廷之间妥协之后形成的微妙局势,他站的位置就像深渊上的独木桥一般,一旦走错,就是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所以说,如果让李贤在自己和杨尚荆之间做取舍,他会怎么选择,只要有点儿脑子都能看明白。
毕竟杨尚荆他不姓李。
和李贤那个马上就要飞黄腾达的师爷想的差不多,福建、浙江、江西的某些老铁们,还真就是那么琢磨的。
所以他这边大军一动,开始准备粮草了,那边的叶宗留就接到了消息。
虽然如今人数不少了,声势也大,但是叶宗留依旧保留着山大王一般的本色,这倒不是说他自己多么廉洁自爱,而是受到了资助他的大户们的建议,要“拉近和手下之间的距离”。
毕竟能去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盗取银矿的主儿,基本都是吃不上饭的苦哈哈,或者是十恶不赦的混账,讲大道理这帮人肯定不会听,或者干脆听不明白,但是这种实实在在的表率,却是看得懂的。
否则,就他这种出身的,一准儿搂着一票大姑娘小媳妇胡天胡地了。
“大王,那姓李的可能是要有大动作啊。”一个幕僚皱着眉头,盯着手上的小纸片,“据说那边备了至少五天的干粮。”
别看叶宗留是个矿贼头子,可人家早年也是习武的,毕竟“穷文富武”,家境那是不差的,再加上混过衙门口,字儿还是认识几个的,所以看着这个本地“乡贤”派过来的幕僚,哼了一声,直接把那张纸片抢了过来,自己开始看。
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大王”了,他对下面这帮乡贤老铁们派来的幕僚是什么德行,心里还是有点儿逼数儿的,不说骗他怎么着吧,最起码的,各种选择性汇报是少不了的,这也是控制他的一个方法。
所以一旦有机会接触第一手资料,他是不会放过的。
“五天干粮,好大的声势。”叶宗留眉头一皱,一张国字脸上瞬间充满了杀气,一转头看向身后墙上挂着的地图,指了指李贤安营扎寨的地方,“以本王的意思,就在他北上的必经之路等着他,给他来个狠的”
说实在的,叶宗留是被李贤压得太狠了,毕竟李贤他老爹当年镇守的地方就是丛林密布,人家家学渊博,收拾一个没接受过兵法教育的叶宗留还是没问题的,所以叶宗留也只能一直在伏击上面做功夫。
这年头还没有等高线这一说,各家用的地图都和山水画一样,钻进山里就得全靠着向导带路,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借助主场优势,在这十万大山里面和李贤兜圈子,抽冷子沾点儿小便宜,否则的话,再多一倍人马,也得被李贤给剿个干净。
所以现在能有机会动一动李贤,叶宗留是根本就不做多想。
眼瞅着身材魁梧的“大王”霸气侧漏地做着打算,下面这帮本地老铁派来的幕僚一个两个都傻眼了,虽然他们也没有接触过正规的军事教育,可好歹看过三十六计、孙子兵法之类的玩意啊,这打仗,有凭着一条消息就决定出不出兵的
所以一个留着山羊胡师爷哆嗦着站起身来,看了他一眼,有些踌躇地说道“大王,还请三思,三思啊。”
各位本地的乡贤大户,虽然很像把李贤弄个灰头土脸,滚回南京养老去,可是呢,他们要考虑更深一层的东西。
比如,只能让李贤灰头土脸,这是底线,不容触碰的,杀了个福建参议竺渊,那是小问题,三甲赐同进士出身的废柴死了就死了,正好给好人腾地方;打伤了福建都指挥使刘海,也没啥大事儿,这个军头和五军都督府之类的地方没有太多的牵扯。
但是杀了李贤,勋贵们就要炸窝,指不定就能做出来什么事儿来,本地的老铁们兴许就得换上一茬。
而且,明军在这个地区的存在感,不能太强,太强了影响他们赚钱;也不能太弱,太弱了叶宗留就成了脱缰的野马,搞不好还要和他们尥蹶子。
说白了只是走钢丝绳,一个不好大家一起死全家,但是吧,本地的乡贤们虽然没有资本家们的生产方式和生产关系,但是作为资本家的前身,并不妨碍他们有着一颗爱财的心,所以在百分之三百的利润的诱惑下,他们并不介意走个钢丝绳,好好地秀一把。
总体来说,人类还是特么的不会进化。
叶宗留扭头看着这个山羊胡,眉头就是一皱“正所谓兵贵神速,那李贤已经让部下准备干粮背上救援了,你等还让本王等着,等什么依着时间来看,明军大兵大概已经开拔了罢”
顿了顿,叶宗留加重了语气“本王知道尔等心中所想,那杨尚荆事关开海禁之事,多少让尔等背后主家踌躇,那便正好不杀”
本地乡贤在算计,叶宗留其实也在算计,虽然这帮乡贤告诉他别杀了李贤,但是他还真是要非杀不可。
毕竟李贤死了,勋贵们炸了毛,给本地坏了规矩的乡贤来个大清洗,他才有可能摆脱这帮乡贤的控制。
所以这位总督三省剿匪事宜的丰城侯,他无论如何都要比划一下,哪怕是抓住一个稍纵即逝的破绽。
几个幕僚互相看了一眼,这二人斗地主其实和明牌没差多少,互相的底牌都知道,所以这时候拼的就是算计,就看见一个年轻的幕僚站了起来,哈哈笑道“大王且慢,明军人数众多,五天干粮也是不好齐备,后勤辎重想要动起来,所需时间更长,我等便在这里再等一日,一日之后,若是还有消息,便发兵前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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