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风和蒋辽是辰时入的仙台城。
天麻麻亮,秋雾迷蒙。
最先发现他们的不是晋王府的人,而是荆七爷手下的江湖客。
“是徐爷、蒋爷吗?”手里捉着短刀,一脸戒备的江湖人士,紧张之中带着一丝戒备。
仙台城的东门,没有什么高墙,一水的破烂房屋,抬眼望去大片大片施工中的杂乱场地。
秋天微冷的晨雾当中,冷不丁的冒出个手握短刀的江湖人士,神色戒备的四下张望一番,立即隐退在颓废的墙垣里。
这是一种紧张肃杀的环境。
徐风有点疑惑,难道自己一路而来的杀伐,也被带到以自由贸易著称的仙台了吗?
从李家村北上的路上,南方的各路宗门,没少向徐风二人下毒手。
有时候住个店,吃个饭,都能打一架,惹出几条人命。
好在有惊无险,两人一路闯了过来。
“正是,正是。”徐风客气的说道:“是荆七遣壮士来接应我们的吗?”
那名汉子眼珠子翻了翻,不习惯眼前的年轻人直呼荆七大名。微微一愣,没有回答徐风的问题。大手一挥,头前带路道:“二位爷,请!”
“方才街角里,至少藏着十五个带刀的汉子。东城的地面上也有帮派争斗?”
头前带路的汉子,微微停了一下,心中惊骇异常。
九刀门在这两条巷子里,暗岗明哨一共布置了十六处,这位负剑的少年,随意走来就发现了其中的十五个!
而剩下那一个,可能就是每到巡街时候,就去拉屎的朱阿三。
“二位爷有所不知,大夏第一帮派断刀会到了仙台地面,正和我们九刀门争地盘。”
“干他娘的,他们高手太多,在东城地面已经干了十几丈,双方互有死伤。”
“断刀会!”蒋辽疑惑的说道:“就是那个总部在郢都,分坛遍布中土,传闻中有皇室背景的天下第一帮会?”
那位汉子紧了紧握刀的手,不屑的说道:“天下第一!天下没有帮会能干过我们九刀门!”
倒是有一股荆七的气势,徐风心道。
……
三人拐过几个巷口,迷雾之中有几个早起上工的苦力,有气无力的拖着身子,磨磨蹭蹭的走着。
“仙台东城还没完工?”徐风随意问道。
那位汉子好像不善言辞,一路都没有说话,徐风再次发问,才说道:“难民越来越多,银子越来越少,不杀起来就不错了,哪里还改造什么家园。”
“……就算建成了,早晚不还是毁于战乱。”
那位汉子说完,摇了摇头,晨雾带起的湿气,落在他宽厚的粗布衣衫上。
徐风倒是一惊,没有想到局势恶化的这么快,凉州,中州西北的流民竟然在短短数月之内,全部集结在仙台城内外。
此时,大夏王朝的人口流动形势,从北往南就像一个瓶子,仙台正处于瓶颈上,万千流民拥堵在此,如向南方蔓延的蚁群,裹老携幼,密密麻麻,无边无际。
当初改造东城的主意是徐风提出的,如今晋王府和汪家已经陷入两难境地。
银子基本耗光了,房子才仅仅建了一半。
世道不太平,加上无数流民涌入,本来一个月几两银子的活计,因为张口吃饭的闲人实在太多,几钱银子都是抢着干。
东城做工的苦力穷人,工钱越来越低。已经低到,除了勉强维持日常用度,无法支撑房屋按期缴纳的改造费用了。
另一方面,仙台城的粮食价却一路飙升,从徐风离开时候的一两银子一旦,已经疯涨到五十两一旦。
“五百年,自有圣人出,救天下万民于倒悬。”徐风缓缓说道。
“如今,天下崩溃在即,南方七族蠢蠢欲动,北方罗刹蜂拥已久,中州乱民沸反盈天,圣人,圣人在哪里?”徐风自嘲的笑了笑。
那名江湖客,扭头看了看这个衣衫凌乱的少年,满脸疑惑:“这人身上有凌厉的杀伐之气,说起话来倒是文绉绉的,七爷的朋友都是这么奇怪!”
大夏王朝,淳化五年的初秋,处于帝国偏北的仙台城,气温下降的极快。
仿佛昨天一树的绿叶,今天就化为光突突的枝桠。
九刀门弟子虽然不算多,伸手也不算最好,但强在一个狠字。
经常有不要命的弟子,一人一把刀就敢杀到对方分坛。明知道是送死,也把对方杀的胆战心寒。
所以,在九刀门的日子,相对还是安全的,毕竟谁也不愿意无端与这样不要命的帮派结仇。
东躲西藏的日子稍微得到缓解,徐风再一次变成了徐风,手里握着磁壶,惬意的押上一口,仰起头,目光透过斑驳的柳树枝桠,看见了天上漂浮的明月。
明月圆润,十五将近。
待到这轮月,再次变为月牙的时候,就是青衣试开始的时刻。
故人再见,江湖未远。
在九刀门,荆七蒋辽等人每日酒肉伺候,欢乐异常。
但这样的日子,终究有过腻的一天,一帮直来直往的江湖豪客,除了喝酒就是吃肉,徐风感到有点乏味。
感到乏味的当然不止徐风一个。
秋高气爽的日子里,李客一袭白衣,倒有几分文士模样,只是动作语气中依然透露出市井流氓的习性。
“老大,我们在这九刀门已经躲了有些日子了,要不出去活动活动?”
“躲!?”
徐风脸上露出惊讶。好像不相信李客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看我,像是躲藏的人吗?”
李客下意识的点头,马上又摇头。
坚定的说道:“老大勇猛盖世,遇山开石,逢水搭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自然……自然不会东躲西藏。”
徐风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过了,过了……哈哈”
“老大,晋王世子已经派人请你好几次了,我们不如去会他一会。传说这人曾经是仙台第一纨绔,飞鸟走马无所不精……”
说起晋王盘西林,李客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很显然,这个偏僻乡土里的小混混,很想见识一下仙台第一纨绔的风姿,瞻仰一下同样是顽主的大同行。
“唉……”
徐风叹了口气,略显郁闷,噗的一声吐掉了漱口的凉茶。
“去是该去,只是,只是……”
“老大有什么难处尽管明说,李客帮你处理。”
徐风沉吟再三,才说道:“你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然后你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当然,这个主意开始不错,后来因为大家都没有预料到的原因,这个主意变成……变成了馊主意……”
“停!”
李客英俊的脸上泛起狡黠的笑意。“老大,不用再说了,凭在下的聪明才智,已经猜出您的意思。”
李客学着文士的模样,双手长袖一甩,背在屁股后面,开始在徐风面前踱步。
只是踱出来的不是文士的方步,刻意的样子,显得有点不伦不类,像偷东西的贼。
徐风见惯不怪,搁下手壶,轻拂手里的黑剑,等着李客对策。
“老大,朋友之间相处呢,讲究一个义字!这义呢,就是人不负我,我不负人。你有没有欺他,诈他,情势有变,咱不亏理。”
东城改造可不是小事,晋王府跟着吃亏不说,皇商汪家也是个大麻烦。
徐风依然面色沉郁。
李客好像遇到了难题,停止踱步,在徐风面前突然站定,挠了挠头,瞥嘴说道:“操他娘的,老大,这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别说你有心帮忙,无心欺瞒,就是你真的欺他,骗他,那又如何,朋友本来就是用来欺瞒的嘛。”
“朋友,本来就是用来欺瞒的。”徐风重复着李客说过的话,猛的抬起头,盯着李客眼里那条恶魔一般的火焰。好像发现了没有遇到过的事情。
李客被看有些不自然,晒然说道:“李……李家庄巷子里的伙计们,都这么说。”
随着李客的辩解,徐风心中的某个地方忽然动了一下,深深的看了一眼,李客眼里燃烧的欲望和阴邪,在这一刻,深深的印在了徐风的脑海里。
“好,明天!明天我们就去拜访一下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