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他终于熬过了最为艰难的时刻。
他忘不了自己在襄樊前线督师同元军血战之时,临安已经有人准备好了弹劾他的奏疏,只等他兵败,便上奏给皇太后谢道清,要取他的项上人头。如果不是襄樊大胜,他真不敢想象,自己战败之后,会是何种下场。
当下他要做的,是用一切办法巩固自己来之不易的地位。
把皇帝的后宫中塞满自己的女人,就是他采取的重要策略之一。
皇帝的支持对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而他知道,更重要的,是孙珲和他手下的四名仙姬。
“最近遭‘天谴’的人多吗?”贾似道向身边的一位策士问道。他一想起给火流星烧死的人中有好多是他的敌人,心里就暗感痛快。虽然身为宰相,平章军国重事,但他也并不能做事完全快意恩仇。
“最近三个月遭‘天谴’者不过百余,比以往已经大为减少了。”策士答道,“而且这当中官吏已经很少了,多是民间乡里横行之不法恶徒。”
贾似道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看样子孙珲行事比他想象的要稳健得多。
“孙仙师和四位仙子还住在朱国晋府中?”贾似道又问道。
“回相爷的话,自回临安后,孙仙师和四位仙子就一直居于朱府‘悦仙阁’中,”策士答道,“约有一月静默不出,之后便经常外出,来去皆由空中飞腾。”
听了策士的报告,贾似道点了点头,他原本想要孙珲等人住在他的家里,但又担心皇室猜忌及言路有文字论列,是以作罢。孙珲等人住在朱国晋家,对他来说有事商量时找人有些不便,但也避免了朝野的许多议论。
“最近他们都去哪里了?”贾似道问道。
“自‘飞火流星’现于空中之后,孙仙师便闭门不出,而四位仙子则分赴江淮各地,种树修桥,维护损坏的城池,恢复田地,并翦除盗贼,保护商旅,广施法恩,民间人人称颂。”策士答道。
“荣王遇刺的那个案子,临安府现在还没有破,是吗?”贾似道想起了一件事,问道。
“是。因当时情况紧急,王仙子出手太重,以致刺客俱都瞬间被毙,无一生者,没有口供可录,是以这案子查起来困难重重。”策士答道,“不过荣王倒没有催逼破案,只是他府上的人都传言说是相公您的手下欲要谋害他。”
“我就知道他们会把这个屎盆子扣到我头上。”贾似道哼了一声,“真正要杀他的人不知道何时还会出现,只怕他到死都不知道是谁要杀他。”
“不过据说王仙子向荣王保证过,一定查出凶手,给他一个交待。”策士说道,“孙仙师最近一直闭门不出,可能就是在查这件事。”
贾似道微微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心里当然明白,如果孙珲和王琳琳能查出谁是幕后主使,也等于给他去掉了一个潜藏的敌人。
越是在这个时候,越应该提高警惕,因为他们的敌人,并没有清除干净。
临安城西南郊,河桥古镇。
阴霾乌云笼罩着古镇,夜晚的雨水滑落在屋檐翘脚,落下来如澄澈剔透的珠帘,打湿了长满青苔的石板路,闪烁着幽深的绿色。
老旧的雕花窗被风拍打得尖叫出刺耳的吱呀声,客栈的老板关上窗户,自言自语道:“今年的雨怎么下得比常年要多,真是烦得很。”
打着哈欠正打算趴在桌上小睡一会儿,突然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
“都半夜了,还有客人啊。”老板皱起眉,不耐烦地开了门。
眼前的青年人身材伟岸,穿着被打湿的黑色雨衣,背着一个鼓鼓的包袱,他的脸庞一半被幽暗的灯光照亮,一半藏在阴影里,脸色憔悴,下颚长着青色的胡渣,一双眼眸却是亮得有些骇人,他低沉嘶哑地问道:“有一个人住的客房吗?”
“有……有的!”老板看得发愣,反应过来如捣蒜般直点头。
青年人进了店,站在柜台前,不一会儿脚下就聚集成了一个水圈,他拿出了随身牌符递给老板,一边问:“你这里客人多吗?帮我安排一个比较清静的房间吧。”
“行。”老板接过了牌符,看到对方的身份是一位官役,看对方的派头象是一个捕快,心里已经平静了下来。借着烛台的光他看清了牌符上的名字,不由自主地念了出来:“夏彦过。”
拗口的怪名。
“对了,你是来办公事的吧。”老板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好似怕什么人听了去,凑近了说:“前不久啊,镇子里老是出命案,特别是下雨天,晚上把窗户关好。有人说是鬼怪作祟,有人说个杀人凶犯逃到这里,说什么都有。你别太害怕,我在这古镇呆了几十年了,这些流言有真有假,你也别不信,晚上好好在屋里啊。”
说完然后观察他的神色,却发现他依然面无表情的,只是点点头:“我知道了。”
老板讨了个没趣,暗地里冷哼一声:“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将牌符和一把铜钥匙递过去,指着楼上说:“二楼最左边的房间,九号房,要我带你过去吗?”
“不用。”他抬眼扫了一圈周围,然后才踩着木楼梯上了楼。
老板挠挠脑袋:“真是个奇怪的人。”
房间的摆设比较陈旧普通,却别有一番古味。空气里有一股潮湿的霉味,木窗紧闭着,并不通风。
夏彦过将门反锁,换下潮湿的衣裤,本已是一身的疲惫,他只能靠坐在床头,闭目养神。
他还不能睡,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灯光昏暗,时不时跳动着,仿佛随时就会熄灭一般,在这寂静的长夜,为这冷清的房间添了一份暖意。
来了。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他睁开了眼,居然不见一丝倦意,很是清明。
他走到窗边,支起了木窗。外面正是风雨凄凄,雨丝乘着风飘进屋内,再次打湿了他的肌肤,透着一种难以消退的冰凉。
他靠着窗台,眯着眼睛向前方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