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用过饭食,程万里五人带上通告,直直到了山上百姓聚居处。
从山南金沙滩上山,过了断金亭、山前三关之后,便是宛子城,聚义厅正矗立其中。李瑾等人上山,尤其是陶宗旺上山之后,对宛子城大加改建,如今翻修过多次的聚义厅仍旧矗立中央,南面左右两边分别是马军军营和步军军营,军营之中乃是演武场,军营到聚义厅之间却是山寨的钱粮仓库和密谍营。聚义厅左右两边,则分别是政事堂和将作营。聚义厅之后,便是山寨饭堂,以及山上一众头领、头目和家眷住的房舍。山上的普通百姓却是散居在山上各处,在合适开垦耕种的地方聚居,其中却有一大半百姓是居住在北山脚下,另有一些靠水而生的渔民则是依托山下水寨建立村落。
此地离宛子城却也不远,程万里等人又有驽马、叫驴代步,没多久就到了。程万里等人先与村中的长老商量了一下,再由长老出面,将村中百姓聚起来。
如今不是农忙时节,又是饭点,村中的百姓倒是绝大多数都在家。趁着村老召集百姓的时间,自有书吏将抄好的通告贴了两份在村口。
等人聚起之后,程万里出面,站上村口的一块大石头,大声宣布道:“各位父老,山寨将建立一座学堂,传寨主之令,今后各家凡有十六岁以下学童,不拘男女,都要送到山寨学堂学文习字。”
“这······”“读书识字是好,却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啊?”“这样一来,以后农忙的时候,大郎不是帮不上忙了吗?”······
听程万里宣布完,村民们消化了一下,立时与身边人窃窃私语起来。
程万里也常来村中办事,也有不少村民识得他,其中一人说道:“程先生,庄户人家哪有读书识字的福气?”
“乡亲们不用担心,寨主体谅大家的苦处,山寨的学堂不收束脩,每日还会给学童提供一餐午饭。日后学童们学有所成,山寨会为学童安排职事。”
百姓们还在消化之中,却又半大的孩童大声问道:“先生,山寨的学堂能教习武艺吗?”
程万里却是被问住了,迟疑了一下,才说道:“这个,寨主倒是没说,不过我回去之后会向寨主上报的。”
那少年一脸郑重地说道:“那先生回去之后一定要给寨主说一说,要是学堂教习武艺,就是我爹娘不送我去,我也一定会去的。”
话刚说完,他的耳朵就被身边的汉子拧住了,一边拧,那汉子一边说道:“死小子,谁说老子不送你去的?”
村口一时哄闹起来,片刻之后,程万里又向百姓宣讲了一些送孩子上学堂的好处,最后说道:“寨主委派了陶宗旺头领监造,学堂不日就能建成,到时候,大家可一定要将孩子送去。”
程万里已经将道理讲得明白,百姓们心中多少有了期盼,一时都应承下来。
······
天色快要黑尽之时,程万里方才骑着马回家。走了一个下午,基本上将山上的村坊走了一遍,明日还要下山走访剩下的村镇,虽然有驽马代步,但是对程万里这么一个文人来说,也却是十分疲惫,何况每到一个村坊,他还要亲自向百姓宣讲。吩咐下人寻来草料喂马,程万里迈步走进中堂。山寨给程万里分配的住处,乃是一个小院,虽然比不上以前的州府衙门,却也已经不错了。
进入中堂,老仆端上温水给程万里洗漱,洗漱完毕,女儿程婉儿亲自给程万里端上温热的茶水。
“父亲,何故今日此时才归?”程婉儿不负其名,说起话来也是温婉得紧。她母亲早逝,自小与程万里父女相依为命,稍大之后,识了诗书,明了事理,程万里有事也会与她相商。是以才会这般说话,寻常人家的女儿,哪能这般与自己的父亲说话?
程万里放下喝干的茶盏,示意程婉儿再给自己添上一杯,才开口说道:“寨主吩咐了一件差事,是以今日迟归。你等急了吧?吩咐摆饭吧。”
等程万里又喝了半杯茶,两人迈步往饭厅走去,自有下人准备饭食。由此也可见,他程万里今日之前虽然不是山寨头领之位,却也没有受到俘虏的待遇。
“寨主吩咐的差事很紧急吗?看父亲的样子似是十分疲累?”
“这件差事虽不是十分紧急,与山寨而言,却是重要得紧,接下来的几天,我或许都会有点忙,晚饭不用等我,你们先吃吧。”
“无妨,也迟不了多久。”程婉儿摇了摇头。
程万里也没再坚持,他十分清楚,自己的女儿虽是一副温婉如水的性子,但是内在却是十分坚韧的。
下人将准备好的饭食端了上来,程万里又吩咐给自己上了一小壶酒。
食不言寝不语,程家这样的诗书人家,父女二人自然不会在饭桌上说话。
饭后,父女二人回到已经掌上灯的外厅说话。
“父亲今日心里有什么高兴事吗?”程万里往日很少喝酒,只有在心情不好,或者有什么高兴事的时候才会喝上一点,今日程万里的样子却不像是心情不好。
“上山以来,半生所学得以施展,今日更得寨主重用,为父自然高兴。”
“父亲得展一生所学,女儿也为父亲高兴,可这梁山,日后若是······”程婉儿欲言又止。她自然十分清楚,蹉跎半生的父亲,上山的这段时间,是何等的充实。
程万里哪能不知道程婉儿未尽之语,只是摇头说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总不能让这些辛苦学来东西,日后随着我埋进棺材里。”
“可这是造反的山寨,专与帝王家作对的!”
“现在的朝廷,实在让人失望,若能再造江山,那是不就是真正地货于帝王家了吗?”
或许程万里自己没发觉,程婉儿却是看得清楚,她问道:“父亲对李瑾这一伙人就这么有信心吗?”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草莽之中未必不能再出英雄人物。只看寨主今日交给我的差事,便可知道,梁山绝不同于一般的江湖草莽!”
往日程万里虽然不排斥为山寨办事,对山寨却是决然没有这般信心与归属,因此,程婉儿疑惑问道:“父亲可否说说,是什么差事,让父亲有这般信心?”
“说起来此事与你也有干系,正要说与你知道。”程万里笑了笑,他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今日寨主召集中头领议事,决定在山上建一座学堂,山上的孩子,凡在十六岁以下,日后都要送到学堂学字习文。”
山寨建立学堂,说明山上的头领虽然出身草莽,却不是有勇无谋之辈,加上当下的时势,日后即便不能再造江山,格局一方总不是难事,难怪父亲有这样的信心,只是苦了普通的百姓。程婉儿心中暗道。
不过她却是程婉儿大为不解,问道:“哦,学堂之事怎么还能与女儿有关?”
“寨主和萧头领属意你出任山长。”
程婉儿吃惊道:“这,这事如此重要,女儿如何能够胜任?”
程万里一笑,将萧嘉穗白日的劝言与自己的考量说了出来。父女这一番话谈完,时辰也不早了,程万里看了看时辰,最后说道:“此事你好好考量一下吧,若是实在不愿意,为父回绝了也无妨。今日累了一日,为父先回去歇息了。”
“父亲晚安。”向程万里道了晚安,程婉儿又在厅中坐了一会儿,才回了房,洗漱之后,上床躺下,却是半天没有合上眼。
第二天,程万里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用过早饭,吩咐家仆牵过马,正准备出门,程婉儿突然从房中出来了。
向程万里问安之后,她说道:“父亲今日这么早就要出门了?”
“今日还要下山,是以要早点出门,是不是为父吵到你了?”程万里点了点头,见自家女儿面色不大好,关心道。
程婉儿摇了摇头,说道:“昨晚父亲说的,婉儿思忖半晌,山长的差事,婉儿应下了。”
“好!那你这些时日就好好准备吧,最多再有月余,学堂就该建成了。”程万里嘱咐了一声,翻身上马,出门去了。
“是。”程婉儿在他身后福了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