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加萨大战场,残酷的战斗如鲜红的血海一样洒遍整个灰白色的雪原。
从天空向下看去,黑暗的潮水一波一波永不停歇的冲击着安加萨的防线,那原本是一个半弧形的防线,如今已经被撕裂的支离破碎,联军的主场就像是一头垂死的巨兽,只能挣扎着用最后的力量将那些侵扰的虫子赶开,但它倒在地面上的身躯委实已经失去了最后的反击之力,在那些顾忌不到的地方,只能任由那些虫子狂暴的撕扯着属于生命的血肉。
滴水成冰的寒风不断击打着地面,防线最前方的士兵,几乎是以一种麻木的姿态在挥舞着武器,屠杀也是一件让人厌烦的事情,尤其是面对那些早已经死去的混蛋这让杀戮变得毫无意义。
杀与被杀在这片雪原上,已经成为一抹永不消退的冷色痕迹,战斗已经进行了整整个小时,联军总计千人的军队,如今只剩下了不到三分之一,从世界各地自发赶来参与这场“圣战”的冒险者们,更是近乎百分之百的战死,一波又一波的军队被送上战场,然后就像是滴入大海里的墨汁,再无音讯。
整整万人埋骨在了这片离家万里之外的地方,但这场战争依旧看不到结束的符号。
联军还没失败,但现在也只是在用最后一丝力量坚持,所幸,懦夫早在第一波冲锋的时候就已经死去了,所以留下的人,都是真正被勇气眷顾的战士,他们的心智犹如钢铁,但即便是真正的钢铁,扔在这样残酷的战场里,也会在顷刻间被融化为渣滓。
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战争的性质太过特殊,在承受这样可怕的战损比之后,联军恐怕早就崩溃了。这场战争从一开始的时候,所有踏上战场的人都知道它将没有投降,没有失败,撤退就意味着死亡,崩溃就意味着灾难,这是生命和死亡的对抗,要么胜利的拿走所有,要么失败的失去一切,永远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天灾不会接受妥协,妥协就意味着死亡,这片战场教会给新兵的第一个道理就是:要么砍死对面的尸体,要么成为它们的一员。
握紧自己的剑,用所有的勇气挥舞它,期待自己能挺到最后。
幸运在这样的战场上毫无用处,亡灵所到之处,皆是一片冷寂的荒芜。
“坚持下去,我的兄弟!”
泰兰半跪在地上,他的盔甲已经变得破破烂烂,脸上的血渍已经干涸,他的头盔早就不知道扔在了那里,他手里攥着一把从被他砍倒的死亡骑士那里抢来的重斧,他原本的佩剑早就折断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换了多少武器。
这个还艰难的坚守在方向最前方的将军,将自己仅剩的一瓶圣水塞进了自己的副官手里,这个年轻人刚刚被一头憎恶正面击中,腹部被刨开,胸骨几乎粉碎,此时正艰难的靠在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的防线的矮墙上,他的嘴角不断的抽搐着,鲜血从其中涌出,他没有接受泰兰的圣水,而是握着他的手臂,
“咳咳杀了我杀了我我不想变成怪物,杀了我给我,一个体面!”
“不,我的兄弟,坚持下去,我们就快赢了!”
泰兰死死的抓着副官的手,他大声的对他喊着,“别睡过去,混蛋!清醒过来,我们就快赢了!”
年轻的副官脸上咧出了一个艰难的笑容,
“我知道但是,但是我可能可能看不到了”
泰兰手里握着的手在这一刻失去了力量,年轻的将军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他又失去了一位兄弟,这该死的这该下地狱的
“泰兰!后面!”
达利安的怒吼声将将军惊醒,他霍然转身,看也不看的一斧子劈了出去,将冲过来试图偷袭的死亡骑士的胳膊砍掉了,泰兰扭头看向四周,跟随着他南征北战的名圣骑士此时只剩下了不到人还在坚守,一股悲凉升上心头,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深沉至极的愤怒。
“啊!!啊!!去死!去死!”
泰兰双手握着血迹斑斑的战斧,一斧子接一斧子的砍在眼前的死亡骑士的身体上,将它剁成了五节,然后又冲向身边那些跳跃的食尸鬼,他挥起斧子,吼着谁也听不懂的声音,将那些死亡的混蛋一个接一个的砍倒,不知疲倦的厮杀。
直到几分钟之后,所有的亡灵,整个安加萨战场上所有的亡灵,不管是刚刚踏出安加萨大门的憎恶,还是已经攻入了联军最后指挥部的食尸鬼,所有亡灵,从最高贵的巫妖,到最低级的行尸,在脑海中的那根弦崩断的那一刻,在那个不朽意志彻底沉默的那一刻,所有亡灵,都齐刷刷的看向了冰冠堡垒的方向,然后发出了自己的怒吼声。
就像是声音的风暴横扫过整个战场,就像是代表某种意义的钟声在这一刻响起,就像是某种希望
“噗”
达利安正艰难的在四头死亡骑士的攻击下不断防御,但就在最后一把符文剑即将落在他脖子上的时候,那长剑的主人却突然停下了攻击的动作,放弃了可能唾手可得的胜利,转而向着身后的方向呆滞,不仅仅是他,达利安从最初的震惊里清醒,他回头看去,整个战场的厮杀声都在这一刻停止了,亡灵,那穷凶极恶的,沉默的,似乎永远不会被击垮的亡灵,在这一刻也第一次停下了不断向前冲锋的死亡之潮。
就像是行走的钟表在这一刻停止了一样。
亡灵的攻势停了为什么?
这个问题在这一刻冲上了达利安的心头,让他疲惫到极点的大脑一阵堵塞,不仅仅是他,此时还幸存下来的战士们,整个战场都在这一刻迷茫了,为什么?
突然间,一个想法冲入了达利安的脑海里,就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迷雾,就像是宏大的钟声鸣奏,将沉睡的众人唤醒,让他彻底明白了眼下这局势的意义。
“阿尔萨斯死了他死了!”
达利安自言自语,下一刻,无尽的喜悦就从他内心最底处涌了上来,他一剑将眼前的死亡骑士砍倒在地上,然后振臂高呼,
“阿尔萨斯死了!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泰兰听到了这声音,他同样一个激灵,他看着如疯子一样拖着长剑冲入了对面停滞的亡灵群里,一边砍杀一边狂笑的达利安,看到了那些和达利安一样狂笑的骑士们,他们的脸上还有鲜血和挥之不去的疲惫,但此时,就像是灵魂重新回到了他们的身体里,就像是重新复活了一样。
“我们赢了?”
泰兰摇了摇脑袋,他呆滞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已经布满了鲜血和伤口,然后他又听到了从战场其他地方传来的欢呼,就像是燎原的烈火,从一抹火星迸发出来,然后快速席卷了整个大地,所有人都疯了!
平素最冷静的圣骑士就像是最疯癫的野人一样,从地上抓起什么,就朝着那些不会再反抗的死亡砸了过去,还有那些法师,也彻底抛弃了自己的冷静和优雅,和粗鲁的战士抱在一起,齐声欢呼着艰难的胜利的到来,在极远处,战事最焦灼的地方,瓦里安王将脸上的鲜血抹了抹,回头看着自己的儿子,他气喘吁吁,但第一次上战场的表现,却让国王意外的满意。
瓦里安哈哈笑着将沾满了鲜血的手放在了安度因的肩膀上,另一只手举起,指向远方正在慢慢打开的黑暗天穹,那是永夜的冰冠冰川,现在它打开了,那带着冷色的金色光晕在黑暗的云层之上凸显,还有狄克特意借来的瓦拉加尔要塞的苍穹之路,犹如一道一剑一样横置在天空之外。
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信号,来告诉还在奋战的勇士们,胜利来了!
“儿子,看!我们赢了!”
瓦里安王骄傲的挺起了脑袋,就像一头巡视战场的雄狮,他高高举起手里的萨拉迈尼,闪耀的蓝红色光芒就犹如一杆升腾的旗帜,在他身后,浴血奋战的联盟士兵齐声欢呼。
“阿尔萨斯死了!我们赢了!”
在另一方战场上,萨尔高高举起手里的毁灭之锤,跳动的蓝色雷电在锤面上不断飞舞,在他身后,加尔鲁什,德拉诺斯和其他部落的战士们也齐声欢呼,在他们对面,原本气势汹汹的蛛魔就像是被惊吓到的老鼠一样,飞快的逃窜,惊慌失措。
它们仍然占据着数量的优势,它们依然强大,但胜利已经离他们远去了。
泰兰沐浴在这种突然到来的胜利的喜悦当中,但他笑不出来,他的内心空荡荡的,他看到了自己的副官,那个在胜利到来之前几分钟里死去的勇敢者,他脸上露出了一个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
蹒跚着向前走出几步,泰兰跪在了那年轻人冰冷的尸体面前,他握住了那已经失去了生命,失去了温度的手掌,他低下头,似乎是在祈祷。
“我们赢了霍克,我们赢了。”
温热的泪水从泰兰的眼角滑落,很快就布满了他的脸,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但无所谓了,整个战场上痛哭不止他一个,在胜利到来的图景里,即便是哭泣,也有了一种不同的味道。
也许是喜悦的无法自已,也许是悲伤的逸散,也许是无处发泄的情愫总之,他们赢了,一切都结束了。
“泰兰,我的儿子!”
一位拖着血迹斑斑的胳膊的法师走到泰兰身边,递给他一块传音石,疲惫的声音打断了泰兰的思绪,那是他父亲,弗丁的声音。
“我们胜利了但现在不是庆祝的时候,组织幸存的勇士撤离战场,尽力救治重伤者,属于我们的战争结束了!”
“那这些亡灵?”
“它们会在新任巫妖王不,守夜人军团的指挥者的意志下回归冰冠冰川,不要担心,我的儿子,亡灵天灾已经过去的历史了,这一切都是在我们的见证下进行的,战争结束了,剩下的事情,我们随后再说总之,享受着来之不易的胜利吧。”
老弗丁的声音说到这里就结束了,泰兰还一脸不解,直到他的兄弟达利安走到他身边,低声问,
“你也收到撤退的命令了?”
“嗯但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泰兰指着身边那些已经开始朝着冰冠冰川行走的亡灵,他们木然的就像是真正的亡者,即便是被狂热的战士砍翻,也不会再反击,
“我们不是应该继续进攻,彻底打垮它们吗?”
达利安看上去知道的事情更多一些,他伸出手,在泰兰的肩膀上拍了拍,
“好了,我的兄弟,看看周围,我们只剩下了这么点人,它们的数量还有几百万,几千万上层会妥善考虑这些问题的,但是我很好奇那个守夜人军团,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了,孩子们!”
伴随着传送术的光芒破碎,出现在年轻的指挥官身边的联军总指挥,老元帅温德索尔打断了达利安和泰兰的窃窃私语,这个老战士刚才显然也经历了一番打斗,这一点从他染血的盔甲就能看得出来,他伸出手,将两个年轻人的脖子使劲拍了拍,就像是那些老兵打招呼的方式一样。
温德索尔元帅的目光扫过两个将军,
“不要再说这些和胜利无关的事情了,享受胜利吧,这必然是一场会载入史册的伟大战役,我们是士兵,就做好士兵该做的,现在该放松一下了,明白吗?”
老元帅目光里的那一抹深沉,让达利安和泰兰都明白了他的暗示,就像是老弗丁说的那样,现在不是讨论这些事情的时候。
战场依然喧闹,残存的战士们看着那些刚才还在厮杀的亡灵不知反抗的倒在他们的武器之下,却又沉默而固执的朝着冰冠冰川的方向移动,就像是一场沉默的迁徙。
历史在这一刻翻过了新的一页,从黑暗之门年开始,到黑暗之门年结束,亡灵天灾的历史,在这场大迁徙里彻底结束了。
就像是很多故事结尾时候的那样历史,又翻开了新的一页。